小夜呆呆地琢磨了一会,并没有结果,无人开棺,无人目睹银的遗容,所以应该没有人知道银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大概只有雪知道,小夜又看向雪,雪立在棺边,满脸泪痕,全不顾周围各贵族在场,比死了父王母后还要痛苦,当真可以用“哭得稀里哗啦”来形容,一旁的安一手挽着雪的衣袖,一手轻抚雪的背以示安慰,眼中也是泪水涟涟。
呵,他们都哭成泪人了,哭得这么伤心,大概银真的死了。可是,既然银死了,血祭也断了,为什么小夜她还活着,她只是个交易,交易达成她就应当从哪来回哪去,如今明显没她什么事了,她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
小夜正出神地想着,肩头被人重重一拍。小夜懵然地扭头看去,竟然是北朔风。
北朔风眼里原本满是怜惜,可看到小夜呆傻的目光后,眼中已是狐疑,道:“生死有命,本该说节哀顺变,可是,你看上去并不悲伤。”
小夜依旧呆呆的。
北朔风叹口气道:“但愿你是因悲伤而发傻。”北朔风心中暗暗矫情,小夜啊小夜,你可真是面热心冷,银殿下那样照顾你,你居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小夜呆了半晌,才问:“你怎么来了?”
北朔风道:“这么大的事,母亲差我来以示慰问,同时我也想去见见白虎小姐。”
小夜这才恢复点智商,没错,血祭断了,白虎灵得救了,只是现下的白虎灵一定虚弱极了。想当初,刚住进归墟殿时,已是皮包骨头干瘪瘦小的样子,过了这些时日,八成弱得连路都走不了了。
北朔风望向大殿里的白虎宏,看上去威武雄壮,不禁心里有点紧张。
远远地,安看到小夜站在殿外,心中舒了口气,小夜还活着,同时也眉心微紧,小夜那副呆傻木然的模样,满脸的事不关己,明摆着银的死在她心里没有半分波澜,小夜难道真的没有一丝悲伤。
待今日的哭丧散去,北朔风才郑重地走进去觐见族王雪。小夜仍站在殿外像根石柱。
雪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依旧没完没了,见北朔世子来了,也并不收敛,只自顾自坐着垂泪。
北朔风上前行礼道:“殿下节哀顺变。”
雪抬头看了看北朔风,这才抹了把眼泪,道:“多谢世子特地前来,我知道世子此番还有旁的意图。灵儿现已得救了,但虚弱得很,你去看看也好。”说着看了看安,示意让安带着去。
安立即会意,引着北朔世子由偏门走出大殿。
待他们走后,雪止了哭泣,静静地看着殿外的小夜,招招手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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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领着北朔风来到归墟殿,道:“世子此番前来只是看看?”
北朔风道:“白虎小姐总算转醒,在下也没能为她做点什么,只能带些补品,希望她早日康复。”
“只是这样?”安笑道,“今日白虎大当家也在,白虎灵到底是白虎家嫡女,你若铁了心想求什么,还是尽早过了大当家这关才好。”
北朔风竟有些局促,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还真有些不自在。此番前来,虽然只是看看,但他早已定了决心,只是白虎小姐一直病着,连话都没说上几句,自然是要先得到白虎小姐的首肯才好开口。不过北朔到底是北方荒地,又受风蚀多年,要娶白虎灵去确是有些委屈了她,保不准白虎大当家并不赞成这桩婚事。
归墟殿已不似先前那般冷清,今日倒是热闹,一应小厮俱全,殿内躺着白虎灵,闭目静卧,瘦骨嶙峋,青丝干枯,皮肤蜡黄,气息微微,确是虚弱不堪。
床边坐着白虎宏,轻轻地握着女儿的手,身边立着儿子白虎铭,关切地看着姐姐憔悴的容颜。他二人看到族后安,急忙起身行礼,而后又与北朔世子互行一礼。
安笑道:“既然你们都在,我就不多留了。”说完就离开了。
白虎宏打量着北朔世子,北朔世子被盯得十分尴尬,道:“晚辈带了些补品,希望白虎小姐早日康复。”
白虎宏道:“灵儿尚且虚弱需要静养,你的心意我做父亲的代为收下,灵儿你已看到了,不如去外面说话,免得扰了灵儿休养。”说着就朝外走去。
北朔风虽然乖乖地跟着去了,但满心都想再多看白虎灵几眼。
来到外厅,白虎宏端坐下,北朔风恭敬地站在一边。白虎宏道:“你赠的那枚鱼骨戒倒是别致,配上大珍珠越发贵重了。珍珠是内人亲子镶上去的。你且说说你的打算?”
北朔风心里乐开了花,这话的意思是默认了他?赶忙回答道:“晚辈想求娶白虎小姐,此生定倾心相待。”
“哦?”白虎宏眼中威严,道:“凭你,凭什么,灵儿受此一劫,体弱,不适合你们那贫瘠之地。”
“晚辈知道北朔远不如王城富饶,但晚辈更知道,白虎小姐绝不是笼中之鸟,她心在四方,我便带她去走遍四海八荒。”
北朔风虽然恭敬,但毫不怯场,意气风发,确是是好男儿一枚,没想到他居然看懂了灵儿的心,灵儿长久以来为白虎府操持,一直都想要出去闯闯,可却从没能卸下肩头的担子,若这北朔风真的懂她而不会将她禁锢于北朔,确实难得,白虎宏不禁心中暗喜。
北朔风依旧抱拳低头,等候白虎大当家发话,白虎故意收起心中喜悦,只淡淡道:“待灵儿好些了你再亲自问她吧。”说完又走进里屋。
北朔风独自站在外面,这是认可了?想着想着不禁咧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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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夜听到雪的召唤,唯唯诺诺地走进大殿,心虚的立在一边不敢吭声。
雪道:“你心虚什么?”
“我?没有啊……”
“你就这样无动于衷?”雪问,“亏得银待你那样好,你可真是个没心肺的。”
小夜低着头不说话,她确实是个没心没肺的。
雪缓了缓精神,似乎是哭了一天哭累了,道:“不想再看看银的遗容?”
小夜愣愣地看着雪,她好像听到雪心里的另一个声音,但又不甚真切,忽的好像明白过来,刚好嚷嚷,被雪呵住:“住嘴!”
雪责怪地瞪了一眼,叹了口气,道:“我跟银是双生子,自小能感知对方,每当他痛苦不已时,我都能略感一二,可现在,我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
“啊。。”小夜不禁沮丧,“银,真的不在了?”
雪瞥了眼小夜,摇摇头,道:“我还想问你呢。”
“我?”小夜惊讶,难道雪知道她的身世原委了?
雪站起身,颓丧地走了。
小夜越发呆傻起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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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走后,小夜走到玉棺前看了看,玉棺确实精美,小夜伸手抚了抚,内心依旧平静,便转身离开了。
小夜漫无目的地逛着逛着竟来到了飞飞的住所,天已有些暗了,山洞里更加昏暗,但小夜好像突然眼神变好了,能看到山洞很深很深的地方,飞飞不在家。
小夜在洞口张望了一会,想起跨年时,银特意将飞飞送给了她,看来那时银就已经有了注意,他本就打算以命相搏,大不了一死。
小夜长长地叹了口气,天空卷起大风,飞飞盘旋着从天而降,落稳后直直地盯着小夜,十分地谨慎,并没有靠近。
小夜笑了笑,道:“不愧是神兽,果真聪慧,你也看出我跟从前不一样了,我自己也这么觉着,但又说不上为什么,原本以为我死期已到,没想到还能来见你。”
飞飞依旧谨慎小心。
小夜也没打算靠近,就地蹲在洞口边,慢悠悠道:“银不在了,银将你托付给我了……”
话还没说完,飞飞扑腾着翅膀嘶叫着,情绪很是激动,小夜依旧淡然地蹲在一边,亏得是蹲着,否则真会给风吹跑了。飞飞扑腾了一会,发出空灵悲伤的叫声,展翅高飞而去,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再也看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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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制》云:“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士人、庶人三日而殡,三月而葬。”
如今,从这时间看来,雪给银做的是天子之礼。
至下葬前,亲属每天早晚均要在殡所哭奠,此曰“朝夕哭”、“朝夕奠”。在下葬前两天的晚上,一行人马还要在灵柩前作最后一次哭奠,曰“既夕哭”。小夜也不例外,只是她总是一副呆呆的样子,并不曾掉过一滴眼泪,与日日哀思过度的雪相比简直天壤之别,外人见了,有的说她没心肺,有的说她是吓傻了。小夜也并不介意,只是一到哭奠的时候就发呆,平日里倒还正常。
日子一天天过去,银就这样悄无声息又大张旗鼓地不见了,小夜曾试图去问安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安也说不清楚,只说那日身陷结界,大家都分散了,等她走出结界时,已身在王府,背上背着没了神智的雪,边上躺着昏死的小夜,再没见过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