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一种选择,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因为要背负转移伤兵的重任,现在只有作这种无奈的选择。
等待,是一种煎熬,是一种难耐的煎熬。因为胜负未定、前景未卜,现在只有承受这难耐的煎熬。
等待,是一种期望,是一种胜利的期望。因为胜利与重建是存活的期望,现在只有心存胜利的期望。
等待,是一种考量,是一种意志的考量。因为血与火、生与死是对意志的考量,现在只有经过这场考量,才能成为这场等待的最终胜者。
仓库里的这三四十人心态各异,都在静静地等待。李增营主力全军覆没无异于最大的噩耗,给大家心理带来太大的冲击,应该来说也是一种沉重的打击,人心是浮动的,现在大家还未走出噩耗的阴影。
彭狗子索性坐在仓库门边,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似乎这里并不是战场。这是彭狗子故意做出的样子,他不是长官,但他想通过自己的言行带给队伍安定,即使是一丝安定他也心满意足。癞子首先受到影响,他看到彭狗子若无其事地睡觉,感觉无聊,只好也跟着就地坐下休息。这二人动作自然吸引了队伍中每一个人的注意,他们放松的表情似乎感染了大家,很快队伍安宁下来。
杨安自然看到了屋里氛围的变化,他一会儿看着屋里的伤兵,一会儿又看向门口,这久久没有任何新的情况,内心的那一丝焦虑慢慢地平复下来,他终于平静下来。他思索着,不管后面出现什么情况,都要认真面对。不管战斗进程如何,活着出去自然是最重要的事情,但能不能活着出去,除了个人的战斗本领,自然还要看一个人的运气。想到这里,他的心态更加平静,慢慢沉静下来。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不断靠近仓库。大家看到两个士兵抬着一个伤兵过来,杨安率先走出仓库,这才知道那伤兵是钟守德。他没有想到钟守德的手术竟然做了这么长的时间。
在杨安思索间,只听到一个士兵说道:“刚才医生说了,这小子命真够大,被鬼子几粒子弹击中,都没有打到要害,子弹几乎擦着心脏而过,竟然没有事。来,你们赶紧把他安顿一下,他失血不少,需要好好休息,需要安静。”
仓库里一阵忙碌,终于又平静下来。
彭狗子坐在担架旁边,看着钟守德,只见他头部、身上缠满了白色纱布,犹如一个白色的蚕茧。知道他伤势虽重,但并无性命之忧,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彭狗子心想,加上钟守德才是三十八个人,但愿能够一个也不少地带出去。他抬头看了看门口的杨安,心情十分复杂地叹了一口气。
仓库里,一片宁静,大家都在抓紧时间休息,用以恢复体力。仓库外,一片热闹,周围枪声四起,双方交战正酣。
突然,一个急促的跑步声音由远而近向仓库大门而来。彭狗子警觉地把头探向门外,顿时迅速站立起来,他看到了那个士兵满脸紧张的神色,也看到远处那个留守的战斗班都没有集合,直接成一路纵队从对面休息的地方离开向北跑去。
那士兵一到门口,旋即止住脚步,看着站立而起的彭狗子、癞子二人说道:“北边警戒的观察哨发现一队鬼子过来了,至少有五六十人。现在转移也来不及了,俺们班已经赶去打鬼子了,班长让俺通知你们赶快派人增援。”
说罢,那士兵转身跑步离去。
彭狗子、癞子、杨安听到对方的话语,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彭狗子意识到在这个国军进攻的战场,这个临时包扎所竟然陷入了日军包围,至少是半包围。彭狗子一下子愣在了当场,这突然而至的坏消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没有想到消息竟然坏到了这种程度。他在思考,该怎么决定当下的军事行动,癞子让他当这支队伍的指挥员,最早是感到一种自豪,然而随着昨晚的战斗,他才知道作为一支队伍的长官和头领,不仅仅是荣耀和自豪,那是需要更多的承担,甚至是牺牲。他的大脑在快速运转,日军至少有五六十人,显然是一支建制完整的小队,一个完整的日军小队组织进攻的能力和战斗力自然不可小觑。刚才那个班有十四五人的样子,加上自己这边能够战斗的有二十七人,再加上杨安,总共才有四十来人,显然这仗是打不过的,难道俺们这支种子队伍真的要埋葬在这里,难道李增营真的要完蛋了,不甘心!真不甘心!
一个人的情绪和表情在群体中会传染。听到那士兵传来的消息,杨安知道有日军从另外一个方向来袭,自然意识到战局的严重性。但他并没有想到这个包扎所会被鬼子包围,因为他的从军经历太短,不大可能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不能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他可以从彭班长严峻的脸色上感觉到一些什么。彭班长严峻而阴沉的脸色,给杨安传导来而的是压抑,不仅仅是他,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这种压抑,这种压抑犹如潮水,很快湮没了整个房屋。
癞子是一个简单的汉子,虽然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但也仅限于此,彭狗子严峻而阴沉的脸色并没有给他太大的压力。他发现彭狗子还在发愣,着急地小声问道:“狗子,你没事吧?”
彭狗子顿时清醒,摇了摇头,小声问道:“怎么办?”
癞子瞪了彭狗子一眼说道:“你现在是指挥员,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彭狗子说:“日军有至少五六十人,也不知道那哨兵看清楚了没有?俺们还有二十八个能够动的,他们那边一个班也就十三五人的样子,这兵力还是少了一些。”
彭狗子担心影响士气,并没有把心中那打不过的想法说出来,说到这里他用商量的眼光看了看癞子。
癞子没有听明白他的话语,但他对彭狗子是信任的,干脆地说道:“狗子,你的鼻子灵、主意多,你说咋办就咋办!”
就在癞子说话的这档口,彭狗子已经想好了安排,说道:“要不,就这样安排,你、张天亮殿后的四人,再给你增加两人留下,机枪留下一挺。包扎所这边,俺看他们那边还有十来个人在放哨,你们应该可以在这里守一守,到最后,五个轻伤员也勉强可以战斗。如果俺带的人打光了,就看你的了!”
“这样安排也好,不过有一点俺不同意。”
“说!”
“俺要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走了,这里怎么办?”
“去你的,你一下子带二十多个人,你带得过来么,这又是巷战,俺不过去怎么办?你让大家去送死!”
“不行,这里的伤兵要有人带,万一俺死了,你要把他们带出去!这是俺们营最后的希望!”
“你别忘了,张天亮当班副都好长时间了,要不是去年和连长顶嘴,早就当班长了。再说,他儿子已经有七八岁了,留下至少安全一点。”
二人小声说着话,其实还是被不少人听到。彭狗子知道时间紧急,也知道癞子的德性,知道拗不过,只好作罢。于是,他小声说道:“那行,俺们俩兄弟各带十人,包括张天亮留下六人,由他指挥这里。”
癞子如释重负,轻松地说道:“好,就这样,如果俺们汇合在一起,还是由你指挥。”
彭狗子坚定地点了点头,转身对大家说出了当下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