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揭爱华实施的监视任务,就来源于卢小青一次看旧杂志的意外发现,也是她提出来的一条极其重要线索。这是张一浦说到的第二个幸运,如果这个怀疑一旦被查实,那么对军统上海站第二小组来说是一件莫大的功劳。这对要做一番事业的张一浦来说,无疑又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虽然只是一个怀疑,但是卢小青的分析引起了张一浦的重视。因为卢小青告诉他,揭这个姓氏在这里本就稀少,而名字又重合的几率就更加少,尽管中国有四万万同胞,这种稀少姓氏重名重姓的可能性仍然不算大。
张一浦是一个成熟的情报人员,敢于怀疑一切就是他的职业敏锐性,他的信条就是“无当有来核实”,就是一句坊间的传闻,只要有情报价值,他也一样会重视,更何况卢小青分析得有板有眼。
八仙桌上,张一浦接着说道:“现在监视这个揭爱华也有几天了。在‘五号目标’内部,暂时只是对他的工作进行了一般调整,不让他接触核心机密。没有发现这个揭爱华的情绪变化,他很乐意服从,他觉得做什么都是为抗战出力。这些情况,还不能洗白我们对他的怀疑。任何可疑之处都要监视到底,直到消除他是汉奸特务的嫌疑。”
“这样,怀远,任松,你们再带一个兄弟还是到广东去一趟,对揭爱华的家庭背景展开秘密调查,不能够被他的家人发现明显的问题。因为是温毓庆亲自推荐,一定要注意工作方式,不能伤害了自己同志的感情,更别说他是蒋委员长信任官员。”
“是,组长!”任松答道。
张一浦看了看赵怀远、文杰、卢小青说道:“你们三个人,现在主要的任务还是放在‘五号目标’的保护上,不要放过任何企图接近‘五号’目标的对象。另外,注意掩护身份,必要时一定要化装,小青你是新人,要注意向他们多学习学习。”
“是,组长!”卢小青干脆地答道。
看到卢小青的反应,张一浦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是一个满意的微笑。
这时,任松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组长,我想起一件事情来。就在那天,我发现这个揭爱华与一个人好像在一个街道的转角有过接近。但又有些不敢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和他是碰巧。我刚到街角,又发现他们二人分开。后来,我跟踪了那个人,只是感觉像是乔一山,还不能确定就是乔一山。”
“任松,上次你都说是乔一山,现在怎么又说不是?”
“组长,都怪我失职,我怕眼睛看花了,误导了大家的视线,耽误事情才是最大的问题。”
“好了,做情报工作的,只要有一丝怀疑,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既然疑问已经提出来了,那么就把那个人当作乔一山。此外,如果再看到这个乔一山,一定要把他给盯紧喽,不能再让他从视线里消失,一定要把他落脚的地方找到。这个人和高桥有接触,一定不是善主!这个人也一样是我们第二小组的目标,池田、高桥没有了,就从这个人下手。”
会后,大家都起身离开。
张一浦看着大家离开的背影,他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军统有名的干将沈醉化装潜入苏州河北的日租界刺探情报失利,差点被困在租界里出不来,最后还是把电台藏在了一辆婴儿车下,推着婴儿车才从日租界里出来。
想到这一件事情,张一浦愈发觉得当前任务的重要性,同时,他也把这个从未谋面、叫做沈醉的军统干将当作自己的榜样,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出来,一定要为抗战贡献自己全部的力量。
这时,张一浦又突然想到了池田和高桥这两个日本特务。以前,他知道这个高桥化名姓高,后来又从杨安的口中知道这个大佐池田竟然也化名姓池。现在,想到这个乔一山,那么这个乔一山会不会也是日本人。如果是日本人,那么这个“乔”又是从日本什么姓氏化名而来的。难道是高桥的“桥”,从“桥”取中国姓氏“乔”,难道他还会和高桥是同一个姓氏?……。
“这也太他妈简单了,不可能!不可能!”张一浦念叨道,旋即不由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
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张一浦接过电话,便准备去受领新的任务。
张一浦没有想到因为受领新和执行的任务,险些酿成大错。
紫苏从小家境优越,一直有午睡的习惯。八月二十五日,一个人吃午饭本就是乏味的事情,而因为心里搁着上午的事情,紫苏就更加吃得没有滋味,草草地吃过饭,便躺在床上午睡。床上,紫苏一直燥热难安,难以入睡。上午,她收到了上海花旗银行转来的美国电报,父亲和丈夫在电报里表示了对她们母女的担忧,劝导暂时放弃上海的事情,乘坐远洋客轮到美国躲避战祸。
拿到父亲和丈夫的电报,回到家一关上门,紫苏就靠在门后,泪水犹如泉涌,片刻之间就打湿了胸前的衣服。她想到了母亲的惨死,她想到了亲人的远离,她想到了那晚在废墟里的无助……。
想到这些,紫苏用力把手中的电报撕扯成碎片,一把抛向了天花板。看着那飘落的碎片,紫苏感觉自己的心就如这碎片一般,早已被自己的亲人撕碎,早已被战争撕碎。
床上,紫苏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封电报。她不知道父亲和丈夫通过什么神通,竟然能够从远在大洋彼岸美国花旗银行给上海的分行发来电报。既然有精力有这个神通,怎么不亲自把闸北的事情安排好,让母亲一个弱女子坚守在闸北,这算什么事情啊?
在这一刻,紫苏觉得父亲生养了自己,内心没有办法生出责怪,只是觉得妈妈应该去责怪他。可是,从妈妈的语气里和眼神里,却从未感觉到过任何责怪与埋怨。连母亲都没有责怪与埋怨,自己又何来理由去责怪和埋怨父亲呢?其实,现在上海举目无亲,美国还有父亲,还有哥嫂,还有可爱的侄儿侄女,还有自己的丈夫,去美国也不失为一个安全的选择。
想到这里,紫苏企图说服自己原谅丈夫。但是,一想到要原谅丈夫,内心却总是觉得过去丈夫对待自己的亲切,在这一刻都变得那么虚伪。
“哎――”,紫苏闭着双眸一声叹息。想到婚后的甜蜜与亲切,紫苏感觉从他们登上客船的那一刻起,丈夫已经变得异常生疏。这种生疏竟然让自己生不出责怪与埋怨,宛若两人完全是两个世界毫不相干的人一般。既然是两个世界的人,既然是毫不相干的人,那又何谈责怪与原谅呢?
这时,杨安的影子又浮现在眼前,这个身影是那么清晰,是那么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