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0日拂晓,东方地平线上露出一线晓光。
随着第13联队的到来,谷寿夫第6师团指挥部再无安全之虞。
从小山上走了下来,谷寿夫脸上露出了轻松的微笑。
这一次脱离危险,加剧了谷寿夫内心的恨意,这一股恨意让他内心变得更加冷酷与残暴。
这时,谷寿夫决心要报昨晚“合围之仇”,他要给眼前这支中国军队一个狠狠的教训,要让这些对手领教大日本帝国军队的铁拳。
当他的指挥部从这个突出的山头转移之后,一个新的计划很快酝酿出炉。
谷寿夫第6师团指挥部逼近青浦,以及第6师团各部分路向北挺进,意味着第三战区右翼作战军主力部队西撤的退路面临着重大威胁,随时都面临着被日军切断的危险。
尽管第三战区已经在11月8日下达撤退的命令,但是,由于撤退的道路有限,加上各个部队在极短的时间蜂拥而撤,行军的速度受到极大影响,从8日当晚算起,经过一天两夜,右翼作战军所属国军还有大量部队并没有通过青浦仇江一线的掩护阵地。
那么,在这种现状下,青浦又变成了一个双方争夺的焦点。日军能否达成歼灭国军右翼军主力的战役企图,关键取决于第6师团是否能迅速北上夺取青浦,从而切断国军退路,与从苏州河向西南追击的第9师团在内上海派遣军各部形成合围之势。
时间,就是战机。时间,就是胜利。对于中国军队和日军来讲,谁控制了青浦,谁就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同样,对第三战区右翼作战军来说,只要在10日坚守住青浦,右翼军主力就能全部通过掩护阵地向西转进,日军的围歼图谋就会破灭。
第6师团指挥部,早已掌握国军动向的谷寿夫,清醒地意识到这两天的战斗将会成为决定整个战役胜败的关键,而青浦就是撬动整个战场的支点。
10日凌晨,第6师团下达了进攻青浦的命令。根据命令,以第47联队为前卫,与牛岛满的追击队(第23联队和第13联队的一个大队组成)齐头并进,向青浦挺进。谷寿夫亲自指挥第13联队主力和登陆后赶上来的第45联队的3个中队随后跟进。
以青浦城为核心,中国军队在城外村落构筑了坚固的碉堡防御阵地。日军第47联队在到达青浦东南后,立即进行攻击准备。这时,日军正好发现撤退的右翼作战军大部队通过。撤退的国军也在同时发现敌人,于是先发制人,一边以山炮、迫击炮等重火器猛烈打击日军右翼,一边继续组织部队快速西撤。
日军第6师团步兵快速北上,因为河流众多,骡马炮兵还没有跟上步兵的步伐。第47联队虽然拼命还击,但是因为河流的阻隔,只能望河兴叹。因为国军火炮的打击,日军步兵根本无法阻止,又没有炮兵的拦阻射击,眼睁睁地看着中国军队西撤。
日军第47联队对国军右翼作战军西撤主力的攻击,看似犹如蚂蚁撼树,不痛不痒,实则对国军撤退产生了重大困扰。
面临日军的袭扰,国军情报不灵,没有人知道日军究竟有多少兵力进逼青浦,没有人知道青浦友军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也没有人知道自己的部队能否在日军切断退路之前顺利后撤。这些未知的因素,加剧了西撤队伍的恐慌。
天亮后,天空又成了日军飞机肆虐的天空。日军飞机毫无忌惮地低空飞行,肆意轰炸撤退的国军。
胡宗南国民革命军第一军号称“天下第一军”,是蒋委员长赖以起家的嫡系部队。自从担任第一军军长,胡宗南便感到一份独有的殊荣。9月初进入淞沪战场,杨行的血战占差点把第一军打光,如果不是战区及时换防,他这个军长就要提着枪顶上火线。9月下旬,部队后撤到嘉定整补,第一军扩编为第十七集团军,胡宗南升任军团长,部队由原来的两个师增加了陶峙岳第8师。
这两个月来,胡宗南部打了一次又一次大仗恶仗,兵员补充了一次又一次,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像现在这样孤单无力。尽管右翼作战军张发奎司令官将右翼作战军大部主力的撤退暂时移交给自己指挥。但是,眼下的部队都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自己能够指挥的部队,却又不能掌握,自己不能指挥的士兵,眼前到处都是。
看着沿途掉队呻吟的伤兵,胡宗南心痛不已。但是,他知道战争的残酷,这就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那就是国军现在打了败仗,现在谁也管不了他们救不了他们,即便自己是一个兵团长,即便他自己知道这种情况是最让活人寒心和不齿的事情。
刚过青浦不久,胡宗南身边的卫兵和随从已经不到十人,这是以往任何时候都不能想像的事情。
因为抵挡日军的挺进队,胡宗南的卫兵已经倒下了一大批,更让人痛惜的是,刚才泅渡这条小河汊,自己的亲信、浙江孝丰小同乡、第一师特别党部书记沈上述溺水而死。
听到清晰的枪炮声,想到日军飞机随时都会光临,胡宗南这员悍将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狼狈,也不由地生出了担忧与惶恐。十天后,他在无锡的阵地不无感慨地密电朋友戴笠:“弟刻又在无锡进入阵地矣,此次前方撤退各军,秩序纪律毫无,官无斗志,士多伤亡,吴福线尚不能守,澄锡线更无论矣。黄埔部队多已打完,无人撑持,其余当然望风而溃矣。第二期革命已失败,吾人必须努力,培养第三期革命干部,来完成未来之使命也。”
胡宗南面临的危险、困惑与感慨,哪里又是短短的电文能够说尽。与胡宗南这个兵团长一样,右翼作战军面临着极度的混乱与恐慌,伴随的还有巨大的伤亡。
在右翼作战军撤退的路线上,到处都是鲜血与生命。
第十七军团第一军第一师第二旅第四团一营长贾亦斌接到团部命令,要赶赴方家窑附近公路桥掩护部队撤退。因为夜暗和地形陌生,整整一夜都没有找到指定地点。
拂晓时分,才找到了沪青(上海至青浦)公路,路上已经挤满了后撤的队伍和逃难的百姓。在他的前边不远有一个孕妇,胸前系着布带,背后兜着一个孩子,怀里还兜抱着一个孩子,肩膀上挑着一副担子,一边是行李另一边还挑着一个孩子。看着满头大汗的孕妇身上冒出腾腾热汽,在拥护的人流中艰难地行走,贾营长顷刻生出了恻隐之心,转瞬又想到军人的使命,惭愧地一声叹息。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飞机的轰鸣,一架飞机俯冲而来。
贾营长一边卧倒一边惊声大喊:“趴下!快趴下!”
“轰隆--。”
话音未落,一枚航空炸弹就在那妇人身边不远爆炸。随着一团火光和蘑菇云腾起,天空中下起了血雨,贾营长耳畔传来渗人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