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通、通、通”,彭善第11师阵地上依次升起蓝色、蓝色、红色的三发信号弹,这是全师往常发起总攻的信号。
“两蓝一红”信号弹缓缓升起,划破了黑暗的夜空。这微弱的光亮刺激了日军士兵紧张的神经,日军阵地上随之响起了急促的哨声。
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和叫喊声,日军士兵一个个拿起手中的武器,拉开了枪栓,紧张地向中国军队方向戒备,随时准备迎战他们的敌人。
让日军意外的是,随着信号弹缓缓升起和落地消失,随着夜空再度恢复黑暗,对面的劲敌却并没有开始射击,并且河对岸的阵地上始终异常安静。
面临国军总攻的信号,这是日军第一次碰到这种诡异的情况。
越是安静的时候越是危险,这是经历过这场战火的每一个军人都拥有的切身体会。
等待,最是难耐的。坚守,最是煎熬的。
河对岸,是中国军队的精锐中的精锐部队,是陈诚起家的第11师。这支部队,自从进入上海战场,打过的每一仗都是可圈可点,打过的每一仗都让日军吃尽了苦头,也让每一支与之打过交道的日军部队深深地刻进了记忆。
面对这样一支部队,日军第11师团第12联队和友邻部队,早已把对手摸得一清二楚,从来都不敢轻视这支劲敌的一举一动。
对岸国军部队反常而诡异的举动,这让日军一线军官和士兵惴惴不安。
这一夜,对日军士兵而言,变得特别漫长而难熬。因为他们对手的反常一直在持续,国军阵地一直保持着一片安静,日军士兵彻夜焦躁不安、提心吊胆,因为他们不得不随时戒备对岸劲敌的偷袭。
拂晓,第11师阵地仍然保持着一片安静。被第11师打怕了的日军部队,仍然警惕地戒备着对手。
天亮了,战争的天平再次向日军倾斜,这是每一个日军军官最为得意的感觉。从这一刻起,一线的日军军官和士兵们慢慢地恢复了帝国勇士的胆气。
这个时候,日军第12联队向河对岸同时派出了多名士兵,等到这些泅渡过河侦察的士兵返回,得到了高度一致的结果,敌人的阵地已经空无一人。
接到如此相同的报告,日军指挥官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地感叹:“这支中国军队狡猾大大的!”
原来,就在数小时前,中国军队第11师全师凭借总攻信号,全师快速秘密撤出了阵地,向安亭镇西端的曹塘村和徐公桥镇转移占领阵地,部队暂时归第75军周军长指挥。
11月10日12时30分,第三战区向左翼作战军下达了撤退转进的命令,命令部队于当天晚上开始从现阵地撤出,次第转移至吴县、福山一线占领既设阵地,继续阻击日军。
由于第三战区左翼作战军暂时仅仅面临当前之敌,还没有受到金山卫登陆日军的威胁,第三战区和左翼作战军对部队转进的部署总体来讲还是比较从容。撤退命令中,对部队撤退的顺序、行进路线、以及掩护阵地和主阵地的占领,都做了明确部署和要求。
在命令下达后,前敌总指挥陈诚认为眼下右翼作战军尚未撤完,撤退部队秩序混乱,指挥联络失灵,加上日军紧紧尾随追击,张发奎右翼作战军面临的形势仍然十分危急,必须由左翼作战继续提供掩护,才能策应安全。为此,陈诚对左翼作战军下达了新的命令,除薛岳第19集团军在苏州河和仇江两岸的守备部队转移外,其他各部以及第15集团军、第21集团军,均应延迟至12日晚开始撤退。
然而,由于右翼作战军撤退行动迟缓,耽误时间过长,左翼作战军眼下形势同样不容乐观。第19集团军司令官薛岳接到命令后,发现自己掌握的部队仍然面临复杂的作战形势。由于江桥镇西侧的第49军、张港西侧的教导总队已经撤退,致使现在坚守江桥镇、石桥、范家宅地区的彭善第11师和坚守在张港、八字桥地区的黄维第67师已经孤悬敌后,随时都面临被敌各个击破的危险。
在报经陈诚同意后,薛岳向孤悬敌后的第11师、第67师下达了撤退转进的命令。
与松井石根上海派遣军第3师团、第9师团、第11师团等部队的相对保守不同,谷寿夫第6师团就犹如一条疯狗,对中国军队的撤退穷追猛打,死缠烂打,紧咬不放。
尽管,在10日晚,张发奎右翼作战军主力已经撤过青浦、仇江一线,但是第6师团的威胁仍不容小视,因为日军一旦攻占青浦,就仍有可能向安亭镇苏州河一线长驱直入。这时,陈诚左翼作战军还没有完全开始转移。虽然陈诚部还没有直接面对谷寿夫第6师团,但整个第三战区仍然在战略上处于极其被动的态势。
11日上午,谷寿夫第6师团占领青浦城。进城后,谷寿夫迅速调整部署,以第13联队主力组成追击队,向安亭西北约四千米的三家村挺进,目标便是安亭镇,企图切断陈诚左翼军向昆山的退路,另外又以第45联队的三个中组成“水上挺进队”,向安亭以南的白鹤港镇挺进,企图切断国军沿吴淞江、太湖方向的水上退路。
谷寿夫在青浦城落下的棋局,真可谓是快、准、狠,这一招接一招,一环扣一环,无不直指第三战区左翼作战军撤退转进途中最要命的节点。
陈诚左翼作战军能否顺利撤退转进,时间和地点的节点,都成为了敌我双方一致的目标。
黄维第67师接到左翼作战军薛岳总司令“限期到达安亭镇,扼守苏州河泗江口公路大桥,掩护全军总撤退”的命令后,立即组织部队主动脱离战场,向安亭转移。
因为部队伤亡过大,从前线撤退下来,为了便于指挥,确保完成掩护任务,黄维把全师四个团残余的战斗兵员集中编到第199旅第398团、399团,保证每个建制团编足两个战斗营,统一归旅长胡琏指挥,全师其余的勤杂人员,编入第201旅401团、402团,作为这两个团整理补充的营底,以待后续补充兵员。
黄昏时分,黄维带领第199旅到达安亭火车站附近,在泗江口公路大桥苏州河北岸占领掩护阵地。
人上一万,漫山遍野。这个时候,黄维爬上了一栋房子房顶,望远镜里看到的到处都是国军士兵,也不知道是哪支部队、来自哪里的国军士兵。
看着混乱的人流,黄维安排人员向掩护阵地左右两翼派出联络员,寻找友邻部队,并安排通讯兵架通了与济公桥薛岳左翼作战军司令部的有线电话。
到达安亭,第一次与薛岳通话,黄维报告了没有找到两翼掩护友军部队。薛岳回复,已令巫剑雄第154师在第67师右翼掩护。
接到通报,黄维旋即派出多个小组四处寻找第154师师指挥部。
夜色渐浓,黄维派出寻找第154师师指挥部的小队有一支急匆匆地赶回,可是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他大为震惊。
原来,第154师巫师长指挥部与所属部队失去联络,对部队完全失去了掌握,无法把部队部署在指定区域遂行掩护任务。
得到巫剑雄第154师指挥部的消息,想到暂时可能只有自己第67师四个营的兵力担负安亭掩护任务,作为职业军人的黄维暗道不好,双眉挤成了一个“川”字。
这时,黄维感觉到上级安排在安亭的掩护阵地似乎就是一段到处破损的大堤,想到上级通报日军第6师团前锋部队气势汹汹地逼近,他心焦如焚,内心忐忑不安。
短暂的震惊与惊骇从内心一闪即过,内心的执着让黄维随即变得心志弥坚。他微微冷静了一下,便让通讯兵要通了左翼作战军司令部的电话,刚刚与薛岳司令官报告安亭的情况,却意外地从电话里听到了对面电话里突然响起了凌乱的枪声,他甚至听到薛司令警卫人员倒地惨叫的声音。
黄维暗叫不好,满脸关切,正准备询问一下电话那一端的时候,却听到薛岳总司令惊惶失措地挂断了电话,全然不顾黄维这边的请示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