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陈二在湖山春的庭院中拿着扫把与簸箕清扫落叶,见萧定恒回来,便问道:“怎么样掌柜的,春莺姑娘有没有向你打听?”
萧定恒尽管身体有些疲乏,但与十日前相比已恢复了许多,他淡淡的眸色对上陈二,目光亮堂,态度平淡,说道:“明日……你与我一起去脂凡胭脂铺。”
陈二紧握扫把的手心冒了热汗,这掌柜的自打高烧失忆后,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怎可连与脂凡胭脂铺的事都给忘了呢!
“这……”他犹豫着,眉头微皱。
既然已不记得,那便不记得吧。
他暗暗的虚叹口气,与落叶卷起一阵瑟冷的秋风,对道:“好。”
从毫无经验的打杂小二成长为湖山春的大堂管事,陈二知道这与萧掌柜的栽培与器重分不开,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上。
山吉历十月初九这日,他们一早便出了门。
因萧掌柜说想在这山吉镇走走看看,由是二人徒步从湖山春出发。
在陈二的嘴中,萧定恒听到脂凡胭脂铺所在的玉衡街区与湖山春的天权街区的热闹程度不一样,乃当之无愧的山吉镇商业中心。
因有脂凡胭脂铺的存在,玉衡街区才能奠定它无可撼动的地位。
它是山吉镇第一高楼——
这座造型精美,装修华丽,气宇辉煌的高楼,位置极佳,处于横贯山吉镇全镇主干道珍星路的中心点上。
药铺的小二说脂凡胭脂铺能收药,看这非同一般的富有程度,绝非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脂凡胭脂铺,名字亦很独特,一个胭脂铺能成为百姓心中的归宿与象征,它的背景绝不简单。
萧定恒停足观摩了片刻后才迈脚过去,陈二以为他因着前事心里犯怵,也不催他。
“哟,这不是湖山春的萧掌柜吗?”陈二前脚跨进高高的门槛,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便看到了他两人,听着语气,亦带有轻屑。
她站在胭脂铺偌大的庭院里,陈二起先上前说道:“芍翡姑娘……”
“多日不见,近来可好?”陈二不擅长打交道,尤其对方还是年轻貌美的女子,若是让他媳妇知道了,定要扯他耳朵的。
“呵呵。”芍翡掸了掸身上的裙摆,仿佛有落灰一般,说道:“看见你们的萧掌柜,心口就不大顺气啊。”
“呃……”陈二见萧定恒已走向他们,忙说道:“我们掌柜的可没有恶意,是有事来的。”他的眼神带着笃定与期盼。
芍翡咪着小嘴轻笑,盈盈倩目盯着他二人看,仿佛一人当关万夫莫开。
片刻,她玲珑剔的眼珠闪了闪,故意扯大嗓门夸大其辞的喊:“姐妹们,快去通知当家的!湖山春的萧掌柜大驾光临脂凡胭脂铺!”
“……”陈二摸摸脑袋,果真头疼。
芍翡说道:“听说,萧掌柜连日来……是连地都下不了呢,这会全好了?”她面露微笑而得意。
陈二面露难堪,可从始至终,萧定恒未发一言。
她见萧定恒大踏步的往前走去,立声喝住陈二:“萧掌柜的事……你就不要进去掺和吧。”
将陈二阻拦在胭脂铺前门,芍翡顿时没了打趣的兴致,搁下话:“我有事,你自便。”便一阵风似的,带走了身为脂凡胭脂铺的高傲。
待芍翡离去后,脂凡胭脂铺的喧嚣一如以往,而他们的对话是大海中的石子,激不起一朵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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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日落,每一幅盛景,每一朵繁花。”
娟秀的字迹随着灵动的声音出现在泛黄的纸上,声音带着语调忽而停下忽而连上,最后仿佛思考了良久,窗外的褐雀嬉戏而去,声音的主人一声不响,银白色柔软的绸缎中微微泛着一点粉,纤长的头发整齐的打在背上,声音的主人戴着一副白粉色的玉润耳坠,眼睫芊芊,目光清透,窗外薄薄的光晕穿来,她笔直的身躯一动不动,她的眼光中带着少见的沉着而偏冷,此刻,她仿佛是正在对从屋门外迈脚进来的萧定恒说的。
“这山吉镇……该来的总是会来。”
萧定恒木楞的杵在那,眼前这位女子缓缓的看着他,他从她的神情中探不出一点儿别样的情绪,而方才的语调一听就有万千故事!
女子并未收起桌面上的俊字,在她清薄的目光下,萧定恒说道:“请问是……脂凡胭脂铺的当家人?”
轻薄的裙摆晃了晃,她慢悠悠起身走向了窗边,望着远处,群鸟高飞尽,日落薄暮夕。
“我以为,你我之间应是再也不会相见。怎么,见面这么生疏,连脂凡胭脂铺的当家人都不认得了!”
萧定恒一阵警醒,虽他想不起任何关于她与脂凡胭脂铺的事,但看样子是旧识。
她见萧定恒没有接话,望着远处的眼眸中便有些看不清的氤氲出来,灵动的声音并未伤感,仿佛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萧定恒,距离上次话别已有一年。你来了,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定恒心中露出别样的情绪,第一次有人说的话能让他在心里产生涟漪。
他没忘记此行的目的,他亦是诚恳的,说道:“高烧失忆,不记得了。”
这无可反驳,日后无论谁问起,他都会这样说。
她忽而笑了起来,因是背对着他,他便有些听不清情绪。
“最近仙语楼的话本子卖的不错,里面尽是些北渊书院学子写的幻想之作,词意繁复,情节造作。南东芝说北渊书院的老院长过世,教书先生们都吊唁去了,现在由着这些学生胡闹。”
“南东芝身为这个山吉镇的主里人既要防着学生闹事,还要防着江湖仇杀、顾及百姓安危……”说到此处,她有意停了停,回眸了一眼才说道,“萧定恒,这山吉镇并不太平。日后……怕是会越来越甚。还是待在客栈的好,别轻易趟浑水。”
“多谢提醒。”他抬头看她,许是因为背光的缘故,此前晕萌的感觉再此出现,他竟有些疲乏了。
“我来....是想打听,几日前是否有人来脂凡胭脂铺卖药,你们是否有收这枚药。”他言简意赅的道明来意。
“昭昭。”她唤向屋外,在屋外守候的昭昭进来道:“东家有何吩咐?”
果然她就是脂凡胭脂铺的东家。
“萧掌柜,”她的语气带有不悦,朝他说道,“昭昭是胭脂铺的主事之一,你所问之事,让她去查。”
“我乏了。”她闭上眼,尽量不去看他的目光。
昭昭看向她,眉头微皱,伸手指引道:“萧掌柜请跟我去龙眠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