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萧定恒萧掌柜难得的清闲了一回,坐在湖山春自己的“专属”位置上。
他交代齐叔与珑堇戏园之事,令他抽空亲自跑一趟,这种来日方长的合作,必要找一个可靠的,齐叔工龄最长,办事稳妥,交与他,他一向是放心的。
湖山春的前庭尚无客官走动,甚至晨光才半透天际,他抿了口茶,眸光中流露出一别往日的光华,这山吉镇的时光如流水潺潺不息,转瞬却也不是原来的时光了,被裹挟着往前走,脚步往前,没有属于自己停顿想一想的静谧。
冯吉安自知自己身上还有繁重的任务,便也不拖拉,先于萧掌柜出门去了。
忙里偷闲,萧定恒专注在那张山吉镇地图上,山岭与水纹,府衙与码头,珍星路同若水江一道平行,横贯整个山吉镇,湖山春坐落的这片天权街区是属于曾经的老街,如今已给脂凡胭脂铺所在的玉衡街区替代了。
还有许多宅院、府邸不曾被标注,若有时间,他倒是愿意去探索一遍。
桌上,有一份最新版的山吉日报,是他交代陈二每日购买的,陈二手脚麻利,每天早早放于他桌上,今日的这则消息,却来的劲爆又突然——
山吉镇杰出人物,昔日北渊书院百年一遇大才子——
辰云开,不日荣归!
萧定恒盯着山吉日报想神,辰云开回来?他因何事回来?
面对曾经的朋友,如今的他以何种姿态去面对?虽然从冯吉安和南宫羽处听说了他不少的事,但……总觉得他回来,事情将变得复杂了。
陈二见萧掌柜近来有些不一样,总是显得很忙,有些心事重重,便从角落处挪了过来,问道:“掌柜的……”他忧心他身体的状况,“自打冯公子来了之后,我看您待在湖山春的时间也少了。”
“齐叔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也在担心您,所以您还是多顾及自己的身体,有跑腿的事情交代我们去办就成,别太辛劳。”
这个陈二倒是个忠心的。
萧定恒看视他时,目光里流光溢彩,笑意淡淡,说道:“正巧有件事可以安排你去做。”
身边可用之人少,再去重新培养时间上也来不及,陈二倒是个人选,虽然没多少经验。
“我和冯公子新投了一家铺子,位置选在天玑区,此时尚未开工动土,我想派你去参与新店的建设,开业后帮持赵子郡,他为掌柜,你为管事,你觉得怎么样。”
陈二被这突如其来的差事整懵了,细想后才明了这是如何一回事。
他从来不会对萧掌柜的安排说任何不满,只要是他吩咐的事,他都会遵从,尽管他担心以他的能力怕不足够胜任,但既然是掌柜期许之事,他亦不打算让他失望,便目光聚神,说道:“小的听从掌柜的安排。”
他的忠心,萧定恒自然看在眼里,宽慰他道:“赵子郡是个有能力的,你到时候只需要听从他的安排,真有什么做不了主的事,他应会让你过来说与我听。”
从萧掌柜的话意里,陈二听出了一些门道,他心领神会,说:“小的明白。”
“嗯。”萧定恒交代完这事后,便让他自己去忙。
得了新差事的陈二,心情莫名其妙的愉悦了起来,走路都带了点欢悦的节奏,虽然前途如何他还未知。
搅动的安宁重新恢复,萧定恒眸色晃悠,面对这山吉镇,光纸上谈兵可不行,还得多走走看看,了解了解,毕竟实践出真知,不是吗?
他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想去晟月堂附近走走看看,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连敌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那当真是对着空气挥拳头了,谁让他失忆了呢。
由是,陈二看见难得休息一下的萧掌柜又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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晟月堂在瑶光街区,离湖山春所在的开阳街区并不远,走过一排一排若隐若现的店面房,依旧是人声鼎沸的模样,萧定恒心里想的却是,这个山吉镇人真多。
晟月堂,不消打听,他便循着记忆中山吉镇地图指引的路线找到了。
晟月堂地处在山吉镇进入口处,可以说是外地人进入山吉镇第一眼会见到的巍峨建筑,比较是老牌店铺了,里里外外凸显的是他的富有与豪气。
然而,令萧定恒意想不到的是与晟月堂对面的建筑,在山吉镇地图上所示仅仅只有一个名字而已,但现实中的它,圈地面积比晟月堂整整大了将近十倍,更恢弘更金碧辉煌,它的名字,响彻整个山吉镇,那就是——福商亿。
“福商亿,商家的地盘。”萧定恒的目辉中,这座气势磅礴的建筑,果真对得起它的名号。
“唔?原来是萧掌柜!”路过一个老农,看见萧定恒一身淡蓝色的衣服,杵在那儿纹风不动,那峻拔的身姿,那优美的眼渊,在这山吉镇中,可不大多见。
他凑上前后,亦隔了两步远,眯眼弯腰的朝他问道,“听闻你病了,如今这身子骨可有好一些?”这六十多岁的过路的农夫怎么也识得他?
萧定恒按平常的语调,不疾不徐的说道:“已好了很多。”他本不想与他交流,可老农身上那种古朴的热情令他不能拒绝。
他望向萧定恒站视的方向,对面好像是福商忆,他说道:“这商家啊,前些日子改了名字,要我说,改不改的又有什么关系,山吉镇谁人不识?这山吉镇第一富贵家族,他们商家哪次落下?”
见萧定恒认真听着,他的兴致越发浓厚,粗糙的食指朝向福商忆,问:“你肯定想不到这里面有什么吧?”他风吹日晒的脸容在这一刻凝固了笑容,心情沉痛的说道,“什么孔雀,鸵鸟,狮子,斑马……都是些千奇百怪的名字,他们叫做动物?据说都是随行商队不远万里搜罗来的!”
“普通百姓每日为吃饭发愁,有顿饱饭不错了,他们呢?”
“他们追求的是刺激与新奇,我看商家……迟早败在他们手里。”说完,他摇摇头,一声叹息后朝向自己农田的方向走去了。
商家?原是这样的商家。
晟月堂对面相隔一条官道就是商家,难怪这两家会不对付。
虽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但萧定恒知道,这商家是他攀不上也不愿意攀的富贵,虽然不曾见过商家人,但商家在山吉镇的事迹他是略有耳闻,总之,风评不大好。
他叹了口气,将心思转回到了晟月堂这里。
门前的晟月堂分外安静,里面却是忙的热火朝天,这山吉镇都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店面与作坊相结合,像红酒坊那样,不仅卖酒也生产酒。这晟月堂一看也是如此经营模式,不仅卖器械而且生产器械。
据说,整个戟山地区有九成以上的器械出自山吉镇。当然,这些器械档次有高低,质量有好坏,材质又分很多种,由是在山吉镇产生了大大小小的众多店铺,人流也是很密集。
器械有锻造、打磨、加工,可是原材料却是通过运输才进入的山吉镇,山吉镇本土以山丘为主,没有煤炭与矿物。从这可以看出,码头的建造对山吉镇有多重要了。
山吉镇有如今这般规模,一方面是百姓们辛勤劳作,另一方也与官府的政策相关。
这些,都是萧定恒通过读以往山吉日报的文章所领悟出来的。
若是没有冯吉安的到来,他也会安安稳稳的在湖山春做个萧掌柜,如今却是不行了,这些百年巨商家族,以自己微弱的力量如何能轻易抗击呢。
以往的丛林法则,都是以人群聚集生存下来的,所以,必须要有自己的力量。
这道理他一直都知道,如今看着它们屹然不倒,心中越发明白与肯定,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别忘记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