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陷在各自的思绪里,深秋的原野风声阵阵,枝叶凋敝的枯草摇头晃脑,时辰已近午时,晋夫子厨房的袅袅炊烟,飘香肆溢,惹得罗商竟有些饿了。
萧定恒双臂轻抬,呼吹口气,晋罗徵特地招待他们的雪山尖他倒是要品一品,细细体味下来,倒是甘甜沁鼻,回味无穷。
晋罗商见他们不再说话,便有意聊聊近况,说道:“阿姐,我听闻山吉日报自创办日起就有贵商世家想消灭它,可为何从来未见你与晋夫子念叨呢?”
“谁像我的云梦绮,每隔一段时间总有地痞无赖上门要保护费,可闹心了。”
云梦绮是齐宁路上的一家绸缎庄,同属天权街区,萧定恒听闻过它,因为它的绣工是出了名的细致工整,在山吉镇上,亦是小有名气。
“齐宁路最近巡逻的差役大哥也不知怎么了,好久没见人了,往日他们在时,那些地痞无赖还会畏畏缩缩,现下越发有明目张胆的趋势。”晋罗商说着不由叹了口气,生意难做,在哪都一样。
辰云开颇感兴趣,进而问她:“收保护费?府衙是坐视不理?”
晋罗商嫌茶烫口,呛了几声后,咽了咽,方说道:“也不是坐视不理……商户们若去告状,府衙的差役大哥是会来一趟的,可他来了没用。”
“那些地痞无赖总像得了消息一般,消失几天,待风头过了,就会出现。”
“如此屡禁不止,可烦啦。”
萧定恒眸色沉思,说道:“背后是有人吧,府衙的差役走个过场,若真有心办案,怎会一再反复。”
晋罗商亦评说道:“世道如此,屡禁不止,已成了种风气与产业。”
辰云开哼笑两声,他亮丽的眼渊中飘散着一道光芒,说道:“总是带头的松懈了,下边的人才会如此……”
“南里长不知是否知情,我见她时,会与她就这事说上一说。”
晋罗商希冀起来,道:“南里长定然是不清楚的,她若知晓,怎会放任不管?辰公子你见了南里长一定要让她管管,不然百姓们可该议论了。”
“嗯。”辰云开细微应声,他明白,尘埃总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存在,消灭不了。
这会,晋夫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只听他喊道:“丫头们,叫客人吃饭咯,谁迟到谁洗碗!”
辰云开闻言,笑悠悠的起身,说道:“晋夫子总是这么风趣。”
晋罗徵最后一个起身,语意平淡:“总不会让你们二位洗碗的,今日这桩差事,还得我包咯,谁让我是姐姐呢。”
“阿姐,我陪你啊。”晋罗商挽住她的胳膊,跟她一并走出茶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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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山吉镇西面左上角处的开源路上,有一块无人占据的荒地,大小约有五十亩。
此刻它的新主人南宫棐,头上镶嵌蓝宝石的羽帽异常夺目华丽,穿着做工繁复的异域服装,双目远眺,遥望四周。
南宫棐已成功拿下开源路的这一片荒地,据他的筹谋规划,此地用于建造大型铸造坊,加工整个戟山地区运送而来的物件,他这几日费心考察后敲定的。
他来前北方战事便已起,战乱带来的影响不日将会凸显,南方相对而言安定一些,选在山吉镇,不失为一种保障。
无论战事停或不停,他的铸造坊都将有利可图,而山吉镇财政司也给予了丰厚的优惠让度。
“南宫公子。”陪同他的是山吉镇财政司的章司长。
这位章司长往日慵懒懈怠的很,如今肯冒着寒风大老远陪南宫棐在开源路上吹风,足见他对此事的重视。
“这开源路地方虽是偏远了点,但总所周知,山吉镇三山一水,要想再找这么大的空地可不容易。”
“南里长极为看重你们南宫家族,由此专门交代我办妥此事,我思来想去……除了这地,找不出第二个了。”章司长肥壮的脸容上陪了点笑。
南宫棐在心中仔细衡量着大小,思量半晌,说:“这地可以,辛苦章司长,请向南里长代为转达我们南宫家族的谢意,相信日后在这山吉镇,我们南宫家族会为山吉镇的发展出一份微薄之力。”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章司长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他可不想因为这事被南里长免了职去,都在传言南东芝里长接管这山吉镇后,早晚会将府衙内部做出清理,这靴子迟迟未落地,众人便免不得日夜担惊受怕。
“回头我让人将手续替南宫公子办妥,这样,南宫公子便早些动工。”
南宫棐承受的那些冷风冷他舒爽,谁让他现在有些跃跃欲试。
“再次感谢章司长,待事成后,章司长定要来参加揭幕式。”
“盛情难却,盛情难却……”章司长点头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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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茗澜阁的苌宛桥上,庄尔身穿一袭粉色的纱裙,外披白色镶边的红色长袍,她耳中听着昭昭说的事情,明显的漫不经心。
“小姐。”昭昭见她走神,唤道:“奴婢刚才说的话……”
庄尔回眸看她,笑问:“你说的是萧掌柜今日里去了桃园?”
昭昭点头,不知当讲不当讲,她瞥下眼眸,有了主意才道:“据说云梦绮的晋罗商很热情,当街与萧掌柜拉扯……”
听摆,庄尔神色微变,便进一步问她:“传闻当真如此?”
昭昭看向她,目意微忧,回说:“当时街上许多人都看见了,传不得假。”
“真是……”庄尔转而看向水中的鲤鱼,今日她未有喂食,由是鲤鱼都潜藏在水里,能看见的也仅是半个身影,她像是想通了,说道:“萧掌柜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
“昭昭,萧掌柜那边的事,你此刻无需操心。”她淡淡的笑了笑,眸色那样明亮,清白的柔肤下,有了灵动的表情,她道:“倒是南里长,她仍在忙于治理水患吗?你往她那儿走一趟,问问需不需帮忙。”
“是。”昭昭应声,想了想后,问:“听说府衙里很多人对南里长心怀二心,为何南里长不清理掉?”
庄尔视线朝向葶落上的神兽装饰,一个个武威雄气,静静的说道:“她怎会不明白。”
“按她的计划,她需要新鲜血液填注府衙里的人事,首选的,应当是北渊书院成绩优异的那些学子。”
“无奈老院长离事,计划被打乱。”
“现下新院长未有任命,书院里的夫子们各有各的打算,那些学子们便不能随随便便用了。”
昭昭靠近一步,站在庄尔右手身后,问:“南里长这般孤立无援,处境岂不是很艰难?”
昭昭本不想担忧,谁让自家小姐与她走的近呢。
“辰云开,他现在不是回来了么。”庄尔试着提醒她,“他的事迹,你应该也听过。”
“辰大人吗。”昭昭想起从晓月楼回公府途中单手牵马的男子,有些怀疑的道:“那辰大人难道不怕权贵?”
庄尔笑声,复问:“害怕权贵?”
“他如今坐在戟山地区第二的那把椅子上,山吉镇的老狐狸我看怕他还来不及。”
昭昭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是强龙不敌地头蛇的道理辰大人应是知道,他在戟山地区任职,这山吉镇现在于他而言无异于是垫脚石,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老狐狸们若争抢着去巴结,他卖人情、给门面,也不是没有可能。”
“昭昭,你脑瓜子里的想法是越来越厉害了。”庄尔看视她时带着笑意,并不为她的胡言乱语动怒。
“小姐,”昭昭真情实意的说,“我在你身边也有几年了,这些年里,见的事情多了,自然会小心谨慎起来。”
“辰云开大人是萧掌柜的朋友。”
“我不怀疑萧掌柜的人品。”
“但辰大人呢?”
“他若是知道……萧掌柜与小姐的关系,不会刻意去接近、讨好萧掌柜,进而与公府攀上关系么?”
“老爷说了,这世上最要提防的人,就是为官者。”
“我们公府虽然在山吉镇有无可撼动的地位,但与为官者总不可走的太近。”
“因为钱可以再赚,命却没有第二条。”
“我怕辰大人的到来,会将你与萧掌柜带上另一条崎岖不平的道路。”
昭昭平日里话不多,这会倒是一套一套的说不停。
庄尔宽慰她道:“谁也不会将我们带去哪,除非我们自己愿意。”
“何况……自从我愿意接受南东芝的友谊之后,这山吉镇的纷扰,早就与我们有关系了。”
“毕竟,在这山吉镇,有些事,我觉得也是得改一改。”
她眺望假山,山尖上停着只觅食的黄雀,眨眼间,黄雀便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