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云开黯然想神,他虽与冯吉安旧时相识,却对他近几年的动向……着实不清楚的,他朝看向南东芝的眼光里,是一脸茫然,唇边流露出一丝苦笑来,他说道:“我们至今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原因,只得等他醒了,再做问询。”南风说他如今身体堪忧,不适合坐马车,所以……他想着什么时候出镇去探望他。
南东芝闻言,不加赘述,她已派人去探听了,她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冯吉安所遭遇的毒手,或非简单的寻仇。
相互间的氛围总很怪异,无声的静默比人言沸语更让他们焦灼。
萧定恒抬目而上,他环视在这间上品房内,据说所有的布置都是他的主意,而今他失忆了,只觉得这些装饰太过老派,没有一点朝气,唯有角落处一盘翠绿竹枝,略能看见点生机。
萧定恒适时提声,说道:“事情总会一件一件被查清楚,夏氏村之事或是吉安之事,给予时间,都将晓白天下。”
南东芝伸手夹了一只虾,语气带着散漫,说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非是我南东芝的作风。”
“早先,在翼枝厅时,我便同辰大人说过,我不喜欢太过被动。”她慢吞吞地将虾放到花案为木槿的紫色盘碟中。
辰云开流云般的衣褶微动,他后脊贴在螭文椅背上,朝南东芝说道:“南里长有才干有气魄,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
萧定恒闻言,眸睫一动,他看向南东芝,试探性的问道:“南里长可是想对背后之人动武。”
南东芝笑意彰显,说道:“山吉镇的形势必须得到控制,若到情非得已之时,我会调动潜藏在戟山地区的南家军。”
辰云开明白她背后的依仗,但此事关系重大,仍有待商榷,不免劝慰道:“南家军……南里长,稍安勿躁。”
南东芝顺势说道:“这是我的底牌,如非到必要时刻,绝不会轻易亮出来。”
“有备无患而已。”她补充着。
辰云开与萧定恒相顾一眼,两人心里的话,是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谈的,只能暂时搁在肚子里。
氛围一时又安静下来,这会换做南里长悠然去打量他们,萧掌柜在她面前,一直话不多,或许是不方便敞开相谈。
辰大人么……她倒有些想不通了。
这时,廊道上传来前后不一的走动声,小二在上品房外问道:“掌柜的!那位叫做施施的姑娘已经上来了,是否现在请她进来。”萧定恒此前有特意嘱咐他。
屋内沉寂的气氛传来一声动响:“请施施姑娘进来。”是萧定恒的声音。
门扇嚯地一声开启,施施目中所见,是山吉镇赫赫有名的几位,紧张之情油然而生,她在公府见识过不少家世显赫的达官显贵,自家大小姐公庄尔更是有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但与屋里的三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亮眼的外貌,俊采的风姿,无形中能令施施紧张,身为庄乔小姐的贴身丫鬟,她自然是天资聪颖、能力非凡,她低眉顺眼,说道:“施施见过各位大人,我家小姐命我过来找辰大人,说是有话要问。”
南东芝下颌轻抬,定定的望向辰云开,施施心领神会,走向辰云开身旁,说道:“辰大人,小姐说你要问一些话,奴婢清楚的,定会如实交代。”
小二已将门扉重新合上,他下去楼道口守着,以防无关人等的闯入。
辰云开请她坐于身旁的空椅子,替她斟了一杯茶,见他紧张的情绪稍定,才发问道:“昨日你家小姐同我们说,骊溱是她师父。”
“关于骊溱师傅的情况,能否详细说说。”
“详细的情况……”施施想半天也不知该如何谈起。
她望望萧定恒,望望南东芝,抿着嘴巴,双眼陷入深思,方启口说道:“听说骊师父来时,已近三十,当小姐师父时,年龄已三十有五,这些,我也是听府里老人们谈起来的。”
“我想你们要听的,肯定是她与骊山大族的情况……可是我保证,骊师父在公府教授小姐时期,从未与外人接触,她总是在阁楼看书、练字,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她原来会舞剑。”
“还是有一日老爷托人送来了一把绝世好剑赠予骊师父,可骊师父说,‘骊溱不配拥有这样的好剑,公老爷送与我,是白白浪费,不如相赠与有缘人吧。’”
“那把剑的名字,就叫做‘若绝’,就是那把赫赫有名的‘若绝’。”施施想他们必然听过若绝与离渊的凄美故事,由此特意提了提。
萧定恒见辰云开与南里长有些缅怀,不由地也想,待日后闲暇,再去找人探听这名剑背后的故事吧。
施施继续道:“‘若绝’至今被保存在剑阁,一藏就是十五年。它不见天日,骊师父也整日待在府中,仿佛与外界隔绝一般。”
“待小姐长大后,骊师父辞别老爷,独自去往夕榭村居住,她毕竟不是公府的下人,公老爷没有理由挽留她。”
“在夕榭时,小姐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前去探望,最近几年,小姐因为被老爷打发去戟山地区锻炼,所以与骊师父的联络也越来越少。”
“但逢年过节时,小姐总不忘写信与骊师父,谈谈自己最近的状况,骊师父也必会回信。”
“或许,在夏氏村事件发生前,小姐就察觉到不对劲,因为骊师父已经很久没有回信给她了,所以,她瞒着老爷,偷偷跑回来。”
“她当然第一时间去夕榭探望骊师父,可你们昨日也去过了,骊师父不见了踪影。”
“这事小姐一直没敢声张,因为凭骊师父的本事,寻常人是奈何不了她的,除非是她自己出走,可是她在山吉镇已待了十几年,又能去哪?老爷说,骊师父的父亲骊源老前辈很早以前就已经过世了,骊师父进入公府时,身边无一亲人在世。”
“夏氏村的事,小姐原本不会与骊师父有做联想,毕竟这十几年来,她与骊山大族,与夏氏村并无联络。”
“可后来,她在骊师父夕榭的住所,发现了她留下的信,信内写道——‘徒儿乔亲启’。”
“人生漫漫路途,为师已走过半生有余。”
“在这沧海与方寸之间,总想得一块居所,得心灵的宁静。”
“为师近来总梦见旧时——”
“无情的火海与哭喊。”
“每每扰人清梦。”
“华发早生,半世虚度。”
“只想寻觅静处,于苦处,于来路。”
“年岁旧梦,如芳菲歇。”
“可恨,生不时与。为师……”
“信写到这儿就停住了,骊师父像没写完就离开了。”施施凭记忆全文诵读,谁让那些信被公乔小姐收起来了呢,也幸而她过目不忘,还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