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鼎鼎的殷总督居然要去拜会!这世道如今可还未安稳,多少危险潜藏其中。”
“陆正道问:‘为何不直接递贴彭城葛魏或是术士?而让孟襄引荐是为何?’”
“殷总督回道:‘不想大张旗鼓会面,选择私下相见,是因小女承了他人的恩情,这份恩情需要走这一着。’”
“‘哦……”陆正道了然大悟,他听殷小姐走失一事,可以说韶城上下谁人不知呢,便说道:“那先让我夫人先去彭城,将殷总督你的诚意说与孟襄听,孟襄与术士自然是能见上面的,这事拜托给他准不难,若术士同意会面,夫人你立马飞鸽传信,如此一来,自可免去路上来回的艰辛,而有夫人你在彭城接应,殷总督行事定也方便一些。’”
“‘老爷安排得周全,我无异议。’陆夫人笑眯眯地说。”
“‘那就有劳了陆夫人了。’殷总督亦赞同道。
谈妥了这件事后,殷总督便带殷小姐起身告辞。”
“回程马车内,殷小姐不解地问:‘父亲为何还要去找那术士?我觉得他……很奇怪。’”
“那种异样的感觉,殷小姐描述不来,但心中隐隐害怕着。”
“殷总督揉揉她的脑袋,说道:‘馨儿必然也想再见贵大小姐最后一面,对吧,若是想见,就得经过术士同意。’”
“是了,原来殷总督做的这一切都为了见能贵大小姐,是为了殷小姐,俗话说知女莫若父,殷总督果然是了解她的,知道她心中的所愿。”
“陆夫人隔天便携带随从朝彭城出发了,消息传回来很快,孟襄特意登门同术士述说情况,术士却能轻描淡写地道:‘我已预知殷总督的到来,孟襄安排就是。’”
“原来术士早已料算到了。”
“殷总督带上殷小姐,与亲卫士兵们一同出了韶城,对外宣称要同殷小姐回乡祭祖,对了,殷总督的家乡……不在本地。”
“众人心中只念他爱女心切,也能体谅身为父亲此刻失而复得的心情,自然在他们的行程中,彭城便是要顺便路过的。”
“在彭城里,殷总督仅拜会了年轻的术士,据说,殷总督嫌葛魏粗鄙,不想与他碰面。”
“术士建造的高楼,自然非比寻常,连葛魏都只进过两次,这是禁地,用术士的话说,是他的栖身之所。”
“它建造在彭城北面,背靠竞秀山,离主城区不远。”
“术士端坐在庭院的空椅上,时局如一盘散棋,大势未有显露的趋势。”
“术士面前的这盘棋,黑白争夺,等到殷总督与殷小姐到来也未能见分晓。”
“殷总督见眼前这位年轻术士,最多十七、八岁,眼眸深绿,头发墨黑,他头也不抬地说道,‘殷总督今日而来,棋盘上早有定数。’”
“殷总督淡定地坐下,目光打觑着他,殷小姐默不作声地立在他的身后,这庭院空旷无声,连只鸟雀都不曾见到。”
“殷总督想起了什么,问他道:‘碧水寒中一片天。早先听闻,依黛山阙碧水寒的宫廷里,有许多眼眸碧绿的年轻弟子,阁下可是其中之一?’”
“术士依旧不为所动,淡淡地回道:‘那是由我的师傅,曾豪所创建,距今已五百多年了。’”
“殷总督闻言,再次认真地端详起了他的样貌,十几岁的花样年纪,竟称五百年前的曾豪为师傅?世间之奇。”
“‘彭城中只流传着术士这一称呼,可否告知阁下的名字。’殷总督觉得称术士并不是件礼貌的事。”
“术士抬起了头,眼眸深绿而幽深,表情如常地说:‘沾青,毖沾青。’”
“‘毖沾青?毖姓——碧水宫廷中……只一位王为毖姓。’”
“‘是我。’术士冷静地应承着他。”
“殷总督颇为惊异,起身曲背,问他道:‘你是……活了三百年的那位毖王?’”
“‘是我。’毖沾青沉敛双目,两指间夹起了一颗白子,白子在半空中挥起弧度,稳稳地落入中心的眼中,刹那间,黑子被灭掉一整片。”
“殷总督拱手拜见,问他道:‘毖王如今现身彭城,所为何事?收殓贵以奕的尸身于这素仙阁,又是何意?’”
“毖沾青答非所问地念道:‘时运命也。’”
“‘我于碧水宫庭中预见卦象,世间自此以后将陷纷乱,坐拥彭城,是为日后的乱世,供一个愿景。’”
“‘她死了,却将永远活在百姓的心目中,这就是我此来的目,世间要有所希冀,前进中不至于熄火。’”
“殷总督怔在那里,世间的纷乱?若果真如此的话,谁也改变不了吧?”
“一个象征,能顶什么用。百姓连吃饭和活命都成奢望的事,心中的亮光能代替什么。”
“殷总督庄严肃穆地站着,他通过毖王的简短话语已窥知了一二,日后将是乱世,会是连远在碧水寒宫的毖王都无法阻止的乱世。”
“殷总督不信命运假说,眼中所见与心中的想法相左,即便话出自碧水寒宫的毖王,他亦持有怀疑。
“他向毖沾青诉说此行的真实意图,想与殷馨一道,进素仙阁瞻仰贵以奕最后的遗容。”
“‘可以,在你二位之后,素仙阁将被封锁,无人再可睹其面。’”
“殷总督想着他的话,为百姓一个所愿,所以才要留存起珍贵。”
“殷总督与殷小姐进入素仙阁中,一阵寒意颤抖身心,阵阵冰雾迷人眼睛,贵以奕躺在冰棺中沉睡,面容鲜活如从前,那具腐烂之躯,竟能完好地存在!这等鬼斧神工之事,着实罕见!”
“殷小姐见状,哽咽着,说道:‘贵姐姐,我来这就是想告诉你——少爷……被陌生人带走了,陈护也死了,贵襄侯……他被毒箭所伤,早于你而去……’”
“‘你舍命搭救的黔平城……最后陷入在叛军手里……’”
“‘我已经回了戟山地区,回到韶城,见到了爹爹。’”
“‘我现在很好,少爷也估计会很好,只有你们不好。’”
“‘你安歇吧,以后就一直睡在这。’”
“‘那个绿眼睛的人说,你将会一直待在这,我知道你定然是在等少爷来看你,可那个带他走的人说,十年他便能报仇了,所以,你还需要再等等……’”
“‘我想少爷他也是很想要来见你的,但你还是不要等他了,天人有别,别为了等他耽误自己的事。’”
“‘你要相信,少爷他最后会完成你的心愿,若你能看见的话。’”
“殷总督见她虽伤感,却并不万分悲痛,反是将情绪控制得很好,或许九死一生的经历真让她成长了,心中不免胃叹。”
“‘拜别她吧。’他深知此地的寒气不宜久待。”
“殷小姐连磕数声,这一别后,真的是不能见了。”
“日后若是能见到小公子,定要告诉他,她替他多嗑了几个响头,让他别再遗憾了。”
“殷总督与殷小姐跨门出来,毖沾青人已不见踪迹,只见棋盘下压了一张纸条,殷总督抽出纸条,看那上面写着——”
“‘路途长漫漫,二位自求多福。’字迹一显而逝,纸张亦如水般消融于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