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恒顿了顿,眸光一回,却只看见空寂的巷口与不远处叫卖的商贩。
“怎么了?”官越一脚往里迈,一脚还留在高槛之外。
“没什么。”萧定恒回身,不做他想。
这花城城主府他们本就是来找异常的,有异常才是好事,说明没找错方向。
花哲城主忙得脚不离地,花城内外百废待兴,粮价等物资因有平阳公子资助暂且能被抑制,其它菜价就没那么乐观了。
好在如今正是隆冬时节,泽州地区流行家家腌制腊鸭、腊鸡、咸鱼干等,以至于这几日百姓们还能自给自足。
地道被炸毁,孟军退兵后,花哲城主连夜命人去挖槽坑凹路面,建造锁链木板桥临过渡。
如今进出道路贯通,花城百姓物资采购得意顺畅。
据闻平阳公子走的那日也是悄无声息地,连花哲都未通知,想来也正常,他的仇家太多,虽有保命的本事但双拳终究难敌四手,小心为上不会错。
花哲依旧在长厢阁伏案,他如今三十岁有余,这些年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视花城如他的生命,正是这种精神,才让那些不服从者,渐渐领命臣服。
可是他也发现一个越来越严重的问题,有时候天赋是无法通过努力达到预期效果的,他能在战场上勇猛精进,却在做官这事上,越来越有心无力。
人际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喜专营权术,在用人策略上他能做到任用能力出众者,可总有不如意的事发生。
这是件令人头疼的事。
玉昉曾对他说过:“城主大人头脑聪慧,做事果断,就是有时候不肯下狠心,总给留情面、第二次犯错的机会。”
“敌人是不会给你一点喘息的。”
“可那终究非是敌人,若是他们肯悔改,给予一次机会又何妨,何必如此心狠手辣。”
这正是他内心矛盾的所在。
说他狠绝,他留人性命;说他仁慈,他也会当场挥刀斩杀。
手底下的官员摸不准哪是他的逆鳞,行事便寻求不出错、不揽事。
这是弊端,花哲正在暗生闷气,他怀念起军营里的日子,长官的命令遵从就好,偶尔有些不合理之处,总能在找到正确的答案,不像现今,每个人都有无数个理由,每个策令公布下去,事后好的也会变成坏的。
政令的颁布与执行,真是一门学问。
面对二人的再次造访,花哲是欣喜的,这在他苦闷的日子里是一个倾诉的空隙。
何况这两人,于他而言,毫无利益纠葛,往往越是如此,越能令人敞开心扉。
“二位怎么……?”花哲的头从埋入的文书中抬起,连带地他起身坐去了一旁的会客椅上。
萧定恒本是去城主府转转,转念间还是想在花哲身上入手。
“城主大人公事繁忙,我们本不愿叨扰。”
“孟军退兵后,我们打算回山吉镇,可前些日我梦见了一些事,特意来朝花哲城主问一问。”
官越想他瞎编的话越来越得心应手,也不害臊。
对此,花哲没听出错来,说道:“是有什么事,说来无妨!”
萧定恒坐了下来,在这摆满武器的长厢阁里,其实有股肃杀之气,他此前竟未有意识到。
“城主酷爱收藏兵器?”他假装着问。
花哲了悟般循视一圈,笑道:“我还曾是少将时就冲锋在前,后入住城主府便将多年征战的剑戟摆在了这,手下有人看见……”
“投其所好吧,每年都送。”
官越趁着他们说话的档口走到了它们面前,个个锋芒锐利、做工精良。
他抽出其中一把剑说道:“此前未发觉,原来若水剑被花哲城主收藏了。”
……
“若水剑?”
萧定恒怪异着,这件不是被葛魏拾去放在素仙阁陪葬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花哲脸色虚白,又尴尬又紧张,说道:“这、这事说来……也是奇怪得很。”
花哲并不藏着掖着。
“有日清早,它就出现在长厢阁外,洒扫的婢女吓坏了,城主府怎突然莫名出现了兵器……更何况……”
“它剑身上还带了点殷红的残血。”
“我当即命侍卫彻查此事,玉娘随后闻讯赶来……”
“她见了此剑提醒我万勿声张,从她口中我才惊知这把正是那大名鼎鼎的若水剑!”
“这事关系重大,我同意城主府上下封锁消息。”
“之后暗中查了许久,其一,谁也没在那晚发现过可疑人,因长厢阁人来人往,若是出现早会被发觉,所以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动手。”
“夜晚有值守侍卫定时轮班,交接前后会在长厢阁外巡逻,一直都未有人发现这剑。”
“城主府里其他婢从自然不敢擅自靠近长厢阁,排除掉府里的下人后,我又猜会不会是刺客所为。”
“可若水剑传闻是被陪葬在彭城素仙阁内,术士日夜看守不说,光是要盗取出来……就非易事。”
“彭城术士的本事在泽州盛传悠久,我相信那绝非是空穴来风。”
“所以能让彭城术士不发觉,寻常碌碌之辈根本就盗取不了,我估计连素仙阁的大门要进去都得费功夫。”
“再若是他盗取后又将若水剑大老远丢掷到长厢阁外……这种行径,实在费解。”
“最奇怪的是它剑锋上残留的血,还像是近期的。”
“城主府内上下排查后,均无无人员伤亡。”
“再后来,孟军来袭,这事就这样被我耽搁下来。”
“先前平阳公子在时,他对此也惊疑,据他忆述,这把剑正是黔平城瑰宝——若水剑!”
“唉,我也想查明真相,可惜近来花城事务繁多……又怕大张旗鼓会牵扯到当年贵襄侯府之事……”
“那事本就是黔平城地区百姓的心头痛、意难平,虽尘封多年,若再次被揭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萧定恒听罢,浅吟了一会,随后说道:“当年贵大小姐以身御敌,这事虽过了多年,仍被人铭记,只不过其中的种种疑团至今仍未解开。”
“平阳公子有去调查,可他……好像不愿多提。”
花哲回忆起贵以诺在花城时的样子,明显他是知道些什么,而他误以为他触景生情,便不敢在他跟前多问。
“这若水剑可否借予我们。”萧定恒霍然提出这一请求。
这若水剑像个烫手山芋,他怎么……还上赶子要呢?
“你、你可是想要拿去做什么?”花哲震碎神智,他不敢想象眼前这位萧掌柜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可是涉及到贵襄侯府的事啊。
谁敢揽这活!
官越亦认为这事有待商榷,说道:“贵襄侯府一事早就时过境迁,你若再要去揭起,可不大容易。”
“呵。”萧定恒自嘲着声,“我不喜欢稀里糊涂的,既然能查清真相,又怎么能装聋作哑。”
“何况,这把剑自己蹦到了跟前。”
“你当真要查?”花哲虽没胆子去揭开,但他内心是希望的,“你若真要去查,这若水剑,自然得拿去。”
“恩。”萧定恒应允着声。
他脚尖站起,走向官越,将它从他手中接过,右手擎在半空,端详它的锐利之姿,启口道:“这把剑的出现,看着可不像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