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恒道:“非是有意隐瞒,不过知道与否对殷老爷与殷小姐来说……没有差异。”
殷总督羡慕起这年轻一辈来,赞叹道:“我无意去争夺权势,不然也不会在外漂泊多年。”
“可鄱阳公子有句话说到我心坎里了,我百年之后……馨儿需要庇佑。”
“爹爹!”殷馨含泪说道:“你不必挂虑我,我躲起来不就成了?”
殷总督摇头,用过来人的经验说道:“俗话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馨儿,单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保全性命的。”
“爹爹,天下之大,总有他们手触不到的地方。”殷馨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躲得够远,就足够安全。
殷总督却万分执意,说:“逃避与躲藏终究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馨儿,如今你已长大,有些道理你比我更明白、更懂得。”
“爹爹……”殷馨如何不明白呢,她只不过……只不过顾虑重重而已。
萧定恒静静地看着,对他们,他更加的关注,说:“殷老爷还是先带馨儿小姐回去看看,那南国,究竟值不值得你们为此一博。”
……
似乎……他别有深意。
殷馨退让了,说道:“那就听萧掌柜的意见。”
院子安逸,殷总督同意先回去看看。
从殷府出来,萧定恒与宁无阙分别,他正式启程,前往山吉镇。
一别数日,山吉镇的街巷布景在他离开的光阴中别无二致,相较量而言……人加倍多了。
萧定恒回到湖山春时,正看见官越垂眸站白墙院外,暖阳和煦,他的神色与分别时有了细微的不同。
这不同寻常人察觉不到,却不妨碍萧定恒敏锐的洞察之心:“怎么不进去。”他驻足时,眸色中闪过一丝哂笑。
官越自顾自地别扭了一会,方叹出声来:“来了一个人,我显得多余。”
呵,这倒是稀奇,官越起了情绪。
正是晌午时间,湖山春内食客比往常多了近一倍,萧定恒进屋后备感意外。
想起墙院外官越的告知,这波多出来的人潮是为见菅陵大人而来的吧。
话说自打菅陵大人入住湖山春之后,齐叔整日忙得脚不着地,他万般无奈之下,便差人将在逸和坊坐镇的陈二唤了回来。
湖山春骤然兴起的生意……他们好些年没碰上了。
阿飘见厚重帘子掀起,一道影子愣愣地看着,她“嚯地”一声挪动椅子,疾步奔赴他,开心地笑道:“啊,你终于来了!”
她既欣喜又雀跃,连日来压喘在心上的事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萧定恒便是一眼就见上了跟在阿飘身后的凌白宥。
这气场、这模样……
萧定恒想起在门外透气的官越,心中了然,问她道:“官越是因他而要去外边吹寒风。”他打趣着。
官越与他在韶城分别,论他达到的时间,只可能比他多两日。
仅这两日功夫,怎能掀起大风大浪。
阿飘低下头,磨着脚尖,十分尴尬,最终在凌白宥与萧定恒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说道:“哈、哈……这是凌白宥……”
“我新认识的朋友……”她越说越心虚,“官越确实……有些不大习惯。”阿飘刮刮眼角,假装镇定地说。
萧定恒一副平静地模样,仅说道:“官越关心你而已。”
“凌白宥?”萧定恒碎碎念般地说这几个字时,阿飘便预感不妙。
果然,下一步,萧定恒同他道:“我们,谈一谈。”
……
“谈、谈什么?”阿飘反应迅捷,她忙阻拦着,“你才刚回来,定是未用午膳,那谁,菅陵大人和花霖住在了湖山春,还有庄尔!庄尔也在等你回来!有那么多呢……你忙、忙别的吧。”
萧定恒见她极力护着,笑意未显:“确实,我才刚回来,所以别耽误时间。”
……
阿飘整个人心慌了,她紧紧抓住凌白宥的手,试图宽慰他:“你、你别紧张。”
凌白宥反握住她,心态平和地说:“我没有紧张。”
她当然明白他不紧张,紧张的是她啊。
她之所以如此,只因她隐瞒了他最重要的一件事……
正是这件事,才是二人最大的鸿沟——她来自皇城之境。
这种超越时空的距离,迄今无法逾越,解决之法无人可知!
凌白宥浑然不察。
他跟着萧定恒上了二楼包厢,阿飘在下边因焦急而乱蹿。
官越此时从帘外进来,阿飘忙抓住救命稻草般向他问:“你说他俩会聊什么?”
官越本就置气,这会气未消全,却也好心地提了提:“他,你还不放心?”
阿飘仍旧忧心,赶忙再问:“你、你要不上去看看?别出岔子喽。”
连日来官越憋了一肚子气,此时忍不住揶揄道:“希望他是个靠得住的。”
阿飘未敢反驳,一心盼望他能跟去。
官越自顾自地坐在椅子上,一边还打算嗑瓜子,他摆弄桌面上放的一盏茶,认真地旋转倒扣的白瓷杯,说:“你冷静些,有他替你把关,什么牛鬼蛇神都能现形。”
“呵、呵呵。”阿飘干瘪瘪地苦笑,回嘴道:“我还真怕,他那样厉害,没准会把人给吓跑喽。”
官越此时也倒满了茶,他方才在外边被冷风吹了许久,现下只想喝杯热茶暖暖身子,驱驱寒。
二楼包厢内。
萧定恒与凌白宥相对而坐,他开门见山地问:“凌白宥……凌冬国。”这是陈述句。
凌白宥未有藏着掖着,放眼整个七国,凌姓太少见,很容易与凌冬国联系上,大方应道:“是。”
他正经地打量这位湖山春萧掌柜。
几日前,一向乐观的阿飘心事重重地对他说,有两位对他而言很重要的兄长,将回到山吉镇,从阿飘小心谨慎的言辞上,凌白宥已预感到此事的不寻常。
萧定恒对凌白宥态度尚可,氛围也还没到剑拔弩张的地步,萧定恒起先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吗。”
凌白宥眉锋一晃,吃惊之余,反是笑了,说道:“阿飘真的很重视你们。”
“重视到……可以被我们的意见所左右?”萧定恒反问道。
可以承认,凌白宥的外貌足以胜过世间九成以上的男子,但外表具有迷惑性,他想看看他的内在。
“怕还欠缺些。”凌白宥笑说着,这点,他是臆断的。
萧定恒瞥见陈二恭恭敬敬地端了茶水进门,并未同他作寒暄。
待房间重新恢复空寂之声,萧定恒想了想,又问道:“你们可有别的阻碍?就比如……”他尾音拖得很长,留给他巨大的遐想空间。
凌白宥蜿蜒的笑意淡了淡,彻底打开心扉,说道:“阻碍自然会有,我可以允诺不负她,不轻易放手,尽力铲平路上的崎岖。”
空气一刹那静谧。
良久以后,萧定恒才说道:“那就好。”他头也不抬地吹了吹飘浮于面的茶叶。
据他所知,世间皇子若要迎娶一名普通女子,简直难如登天,凌冬国也不列外,而他凌白宥恰巧是皇权最有力的继任者,未来的某一时刻,他将会面临身不由己。
到时……
这点,他不信凌白宥一点心里没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