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和七年二月。
因为唐周的出卖,原计划于三月五日起事的太平道被迫提前起事。
张角自称天公将军,其弟张宝、张梁分别自称地公将军、人公将军,而参与起事的太平道教众因为头绑黄巾为记,所以又被称为黄巾。
这一刻,张角十数年传道的影响力也是显露无遗。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各地的黄巾军烧毁官府,杀害吏士,劫掠富户,势如破竹,诸多州郡都陆续失守,吏士也纷纷逃亡。
消息传到洛阳,也是瞬间震惊了朝野。
事实上,尽管有唐周告密,但朝廷上下其实并没有怎么把太平道放在心上。
虽然像这种密谋造反的人肯定是要予以诛杀的,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在收到唐周的告密之后,朝廷在派人车裂了马元义,捕杀了大量洛阳的太平道教众之后,又派人前往巨鹿追捕张角,然后这件事就没有后续了。
这里面固然有唐周告密的情报有所保留的因素在里面,但最主要的还是朝廷上下并不觉得太平道真能威胁到大汉的江山。
在他们看来,只要将意图在洛阳作乱的太平道教众捕杀了,再派人去将张角追捕诛杀,小小太平道,就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甚至就连那些包庇张角的世家,也不觉得张角真能对大汉天下造成什么威胁。
而这一切的一切,在太平道真正起事之后,就瞬间变了。
旬月之内,大汉八州之地,数以十万计的太平道教众揭竿而起。
直到这一刻,大汉朝廷才骇然发现,原来在看似平静的世道之下,竟然隐藏着这样的惊涛骇浪,而那些曾经包庇过张角,为他提供过便利的世家也猛然发现,原来他们在不经意之间,居然饲养出了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
这一刻,他们也是无比庆幸让唐周出卖了太平道的计划,否则以太平道现在所展现出来的势头,一旦洛阳计划功成,那么这天下可能就真要变天了,而那无疑是他们不想看到的。
未央宫正殿。
久不上朝的大汉天子刘宏也是将满朝文武都召集了过来。
大殿里,一众文武分坐两侧,此刻的气氛也是十分的凝重。
最后,还是坐在帝位上的刘宏先开了口。
他拿起面前几案上的急报,然后重重扔在了大殿当中。
“黄巾逆贼,旬月之内席卷八州,烧毁官府,杀害吏士,诸多郡县失守,吏士也纷纷逃亡。谁能告诉朕,各地的那些官员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能让太平道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邪门歪道发展到这种地步还没有任何察觉?”
面对刘宏的质问,未央宫中也是一片沉寂。
除去少部分不了解情况的官员外,此刻大殿中大部分人对于此事心里都一清二楚。
太平道能够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并非地方官员监管不力,而是因为各地世家有意包庇。
要知道,大汉天下名义上是刘家的天下,可实际上在各个地方,却还是以各地世家为尊。
即使是各个地方的官员,大多数也都需要依赖于当地的世家,往往在各个地方,当地的世家说话远比当地的官员说话管用。
尽管自桓帝至今,天子相继用三互法以及党锢之策来限制各个世家,但是这种情况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改变的。
帝位上。
刘宏看着沉默不语的百官,目光从杨赐、袁逢等人身上扫过,心里也是冷哼一声。
他一挥袍袖,沉声道:“此事先暂且不提,如今太平道肆虐,需速平之,不知诸卿有何良策?”
而面对刘宏的询问,一名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也是起身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该说不该说。”
刘宏闻声看去,却是出身将门世家的皇甫嵩。
他深深的看了皇甫嵩一言,然后道:“十万火急,还有何该说有何不该说?说吧,朕恕你无罪。”
闻言,皇甫嵩也是对着刘宏行礼拜道:“臣斗胆请求陛下解除党锢,以宽天下人之心,再以钱财与西园良马犒赏军士,届时天下人归心,将士用命,黄巾可破!”
皇甫嵩此言一出,未央宫中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虽然皇甫嵩说了很多东西,但是听在殿中众人耳中,他们却只注意到了那四个字——解除党锢。
党锢二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但其中所蕴含的腥风血雨,却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清楚。
自桓帝朝开始,党锢之策便已经推行,而当今这位陛下,更是将党锢之策推上了巅峰。
天下世家,无数党人因为党锢之策无法入仕,朝堂之上,又有无数官员因为试图解除党锢之策而下狱身死。
在这之前,党锢二字,可以说就是当今这位天子的逆鳞,谁碰谁死。
然而今日,皇甫嵩却又把这两个字明明白白的放在了朝堂之上。
而且,他还说的十分清楚,他想要天子刘宏解除党锢。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天子刘宏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在皇甫嵩这番话说完之后,天子刘宏却并没有暴怒。
他此刻表现的十分平静。
但是这份平静却要比暴怒更加让人心悸。
他看着拜伏在殿中的皇甫嵩,缓缓开口道:“解除党锢,天下归心?皇甫爱卿这番话朕怎么有些听不懂,爱卿可不可以给朕解释一下?难道爱卿的意思是说,朕现在已经失了人心,所以才会有太平道之祸?还是说,如果朕不解除党锢,那么天下人就会与朕离心离德?”
刘宏此言,可谓是诛心之语。
他这番话说完,不少人都暗中为皇甫嵩捏了一把冷汗。
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接下来只要皇甫嵩一个回答不好,那他极有可能会步许多前人的后尘,因为党锢之事下狱身死。
然而,面对刘宏的质问,大殿之中的皇甫嵩表现的却也十分的平静。
只见他恭恭敬敬的对着天子刘宏行了一礼,然后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启禀陛下,臣,的确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