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潭。
苑孝政恭恭敬敬的向端坐在上首位的朱氏行礼,一旁的凌敬捋须微笑,心想怀仁倒是眼尖,挑中了这个没什么潜质,但很有用的棋子。
李善在来信中专门提到了不要让苑孝政和东宫、秦王府来往,凌敬知道李善在担心什么,索性将苑孝政从鸿胪寺接到了日月潭……师徒名分,谁都挑不出理来。
更何况,诸事议定,苑孝政这两日就要启程了。
坐在旁边的除了苏定方之外,还有赶过来探问李善近况的李楷和王仁表,其他人或多或少带着派别,只有这两个人在李善成名之前就相交甚深,无需避讳。
朱氏只问了几句就转去后院,王仁表、李楷拉着苑孝政坐下,细细问起雁门诸事。
面对一个太原王氏子弟,一个陇西李氏子弟,苑孝政很是惶恐,几乎是人家问什么,他就说什么……可惜他虽然数度去代县雁门,但眼力不行,也看不出太多的东西。
苑孝政入京只三日,已经深刻感受到自己这位便宜老师在长安的分量,从皇帝太子和名震天下的秦王到诸多宰辅,从来访的望族子弟以及王仁表、李楷说起的李善旧事,让苑孝政都目眩神迷。
“怀仁所学驳杂,医道、算学、谋略、诗才均首屈一指。”凌敬慢悠悠的说:“孝政为首徒,当勉力进学。”
苑孝政恭恭敬敬的应是,心里却直打鼓……自小文不成武不就的。
“此次苑公来投,马邑归唐。”李楷皱眉道:“怀仁于代县大动干戈,但明岁只怕突厥复来。”
王仁表对这方面不感兴趣,转头看向凌敬和苏定方。
“突厥若大举来袭,必先攻马邑,后犯雁门。”凌敬也眉头微皱,“朔州……”
苏定方脱口而出,“只怕马邑难收……”
虽然凌敬的话没说完,但苑孝政也听得懂,若是突厥攻马邑,苑君璋首鼠两端,未必会死扛……高满政投唐,不仅斩苑君璋长子,而且尽杀军中突厥兵,所以才会死守马邑一个多月。
王仁表笑着起身,“怀仁此番赴任,劳苦功高,不过听闻也囊中丰盈,更听闻此次孝政携良驹而来……”
“自当奉上。”苑孝政赶紧带着王仁表出去挑马。
看着两人出门,凌敬才继续道:“当挑选良将驻守马邑,再遣派重兵把守雁门,忻州、代州两地需兵力充足,一旦突厥来犯,出关设营,与马邑成掎角之势。”
“圣人授苑君璋朔州都督……”李楷摇摇头,“若是苑君璋明年旋而复叛,突厥攻打雁门关,虽河东驻有重兵,但怀仁却是首当其冲。”
凌敬如今是李世民的心腹,而李楷虽然尚未出仕,但其父在天策府任职,又精通兵法战略,两人都知道,河东重兵……如并州总管李神符,一般来说只会北上到忻州,不会入代州,他的主要防御区域在太原府,毕竟那儿是李唐皇室的老巢。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突厥攻破雁门关,李善就很可能……所以,李楷是婉转的劝说,乘着这次立下大功,正好调回朝中,或者换个地方任职。
凌敬也考虑过这个路线,反正平阳公主已然知晓内情,而且有明确的态度……李善不管去哪儿,应该都不是问题。
微微叹息一声,凌敬低声道:“怀仁如今好不容易有施展手脚的机会,哪里会轻言放弃……”
凌敬很清楚李善在代县花费了多少心思,而在赴任之前,他也考虑过突厥可能破关而入这种最坏的情况……但问题在于,凌敬询问朱八等人之后得知,欲谷设正在打探李善近况。
李楷也叹了口气,“建功立业,非雁门一地。”
但北地也只有雁门,因为受战乱影响,全县上下无望族……凌敬在心里嘀咕了几句才说:“且看看吧,就算要迁职,也要等到招抚苑君璋一事尘埃落定之后。”
李楷点头道:“也是,就算突厥欲攻马邑雁门,也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
闲聊了一阵后,李楷、王仁表各自挑了一匹良驹,其实他们之前已经得了李善相赠的好马,但无奈苑孝政使劲浑身解数,简直是送不出去要死给你们看……
“适才得报,明日启程。”凌敬交代了苑孝政几句后,将其赶去了鸿胪寺……明日启程是正式场合,苑孝政必须得在现场。
看着苑孝政离去的背影,苏定方低声道:“淮阳王如今任左威卫大将军,不如……”
“你想调任左威卫中郎将去代州?”凌敬反应很快,想了会儿才说:“倒是个办法……不过此事要看怀仁。”
苏定方却有些急躁,“突厥已退,朝中必然召齐王、淮阳王回朝。”
如果李道玄被召回朝中,那苏定方就不能用平调的名义去代州了……但如果赶在李道玄之前平调,通过平阳公主运作,苏定方是有很大可能留在代州的。
凌敬在心里琢磨,如今代州,怀仁身边有李高迁、薛忠、刘世让、李道玄、阚棱等将领,不论是兵法还是领军上阵,没有人能与苏定方并肩。
而且刘世让、李高迁都各有心思,难以信任……如果苏定方过去,有李道玄、李善的撑腰,是有资格掌控大军的。
特别是苏定方擅骑战,而李善那边多有良驹,说不定还能借此再次立功。
“让朱八带个口信过去吧。”凌敬叹道:“已然功成,却不身退,何苦由来呢。”
苏定方正要开口,却看见一骑远远而来,“他怎么来了?”
凌敬转头看见了张文瓘,“稚圭?”
张文瓘翻身下马,先行礼,再寒暄,犹豫半响后才低声说:“听闻苑孝政此行携带良驹……”
苏定方大是诧异,倒不是舍不得几匹马,但哪里有主动上门来索要的……而且张文瓘骑来的这匹马还是前段时日送去的呢。
凌敬略一思索,忍笑道:“这倒是老夫思虑不周了,稚圭多牵几匹去好了。”
张文瓘干笑两声,姑父明天就要启程了,今天莫名其妙找上门,话里话外都是无良驹驱使,北上艰难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