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什么生物,不论再怎么优化结构,有一点是恒定不变的——想要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最终的结果便是自身质量的增加,这也是最基本的质能守恒。
人体力量的增加,往往伴随着的便是肌肉和体重的增长,肌肉会成为更大的动力源,但其本身的质量也在拖累着力量的发挥。
然而这点对叶烁来说并不适用,她的身体,本身就是对现实的一种颠覆,和平常瘦弱少女无异的身体,却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力量,这其中的对力量和速度的加成,实际上远远不止是所谓的三倍那么简单。
也算是托她身体轻盈这一点的福,她虽然此刻早已是精疲力竭,但倒是不至于连跳上那空中楼阁的高度都做不到。
楼阁的外壁意外的脆弱,叶烁只是试探『性』的砸了几拳,便从顶上砸开了一个足够她进去的口子。
阁楼里看起来很黑,即便是以叶烁的目力,透过那小口却也没法看到里面的丝毫景象,她甚至有些奇怪,自己之前到底是怎么从那窗沿里看到座钟的。
没有过多考虑,叶烁翻身便跳了下去,不论是身体的状况还是来此的目的,都没有她再犹豫的余地了。
然后叶烁就发现了异常。
这个阁楼和外界,仿佛是两个完全隔离的世界一般,她刚刚在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景象,现在她在里面,看外面,同样是一片漆黑。
然而阁楼里事实上并不是漆黑一片,和外界一样,不知何来的暗淡光线弥散在这处狭隘的空间里,看起来就好像是在阴沉的雨天,厚重的乌云遮蔽了阳光,天地昏暗,却不似深夜那般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就只是一味的压抑罢了。
阁楼里本就『逼』仄,却还堆着很多不知何来到的杂物,这也就使得这片地方更加的窄小,视线被遮掩,根本看不到太多的东西。
鼻间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不只是霉味,还有着仿佛什么东西腐烂了的恶心的气味混杂其间,叶烁晃了晃头,本就一直紧张着的身体,更加的紧绷了起来。
森林里,野兽除了因为畏惧火光而踌躇不前,还有可能,是因为那里是另一个更强大的野兽的领地。
便如同奇花异果或是宝藏之旁都有着凶猛恶兽守护一般,那个座钟的边上,应该也有着这么一个东西存在。
一个恐怖到,令所有厉鬼都不敢靠近的凶恶厉鬼。
叶烁的呼吸不自觉的放轻,手脚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悄无声息的,一点点的在杂物间移动,寻找着那自窗边瞥见的座钟。
阁楼本就不大,很快的,叶烁看到了那扇窗户,视线一转,便找到了那个座钟。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座钟,大约一人高,略有些破损的痕迹,看起来十分老旧,下方的摆锤却依旧在我行我素的摆动,钟面上的秒针一步一步,十分认真的转动着。
而在座钟之前,叶烁也看到了那个所谓的“厉鬼”。
那看起来就像是个十分瘦小的孩子,身高不到一米,四肢纤细到可怕,头上是一片灰白的短发,背对着叶烁站在座钟前,仿佛是在发呆。
似乎是感觉到了叶烁的注视,那个孩子缓慢的转过了身。
即便是叶烁,在看到那孩子的正面的时候,却也是忍不住呆愣了片刻。
孩子其他的地方看起来都很正常,顶多是比正常孩子更瘦弱一些罢了,只是那张脸,那张脸……
并不是说孩子的脸多么猎奇诡异,相反,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但也正因为如此,却是更加的令人压抑和痛苦。
便如同,人看到猪狗蝼蚁死去不会有太多的感触,但若看到一个人活生生的死在自己面前,那种震撼,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孩子的脸『色』很苍白,异样的,即便是在这阴暗的环境里都无法消去的苍白,一双眼睛被迫紧闭着,在那眼皮的贴合处,密密麻麻的细腻针脚附着其上,一根细细的黑线穿行其间,却是硬生生的将上下眼皮给缝在了一起。
双耳处,两根木棒粗暴的『插』在耳眼里,一点点污浊的『液』体正顺着那木棒一点点的向下滴落,溅到木板上却是一点声音也不曾发出。
本应是鼻子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污浊化脓的伤口,下方的嘴巴张大到了一个可怖的程度,甚至连嘴角也被撕裂,却也是被迫的——他的口中,一个多孔空心球满满当当的塞在了那里,两道黑『色』的皮带将其固定在口部。
比起那些外形诡异可怖的鬼怪,这个孩子的外貌似乎也就不过如此,但那里面透漏出的,却是无与伦比的,赤『裸』『裸』的残忍。
不寒而栗。
正是因为这孩子和正常人太像了,根本不似那些扭曲可怖的鬼怪,所以在其身上所表现出的这种种惨状,令人更有种如同感同身受一般的痛苦。
如果按照寂静岭的观点来看,鬼怪外形皆是人类内心罪恶所化,那么眼前这个小孩,代表的又是什么?
有眼不能视,有耳不可听,有口不能言,沉闷,压抑,封闭,与外界完全隔绝,这是它代表的意义吗?
叶烁望着那个孩子,脑海中不知为何却是想到了这些,隐约间,她突然莫名觉得,之前猜测的媒介,可能不仅仅只是座钟而已,或许,还包括了这个小孩。
那小孩那半头的灰发,很容易就会令人联想到初一,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叶烁轻轻吐了口气,不管如何,事情总该是要做的,媒介近在眼前,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
不知道那群鬼怪为什么不敢接近这里,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但更大的可能,或许就是面前这个小孩。
本着试探的目的,叶烁随手拿起边上一个小点的杂物,轻轻的朝着对方扔了过去。
没有丝毫反应。
那个小孩就那么定定站在那,即便是被砸到了,却也如石雕一般不动不动,只是那双被缝住的眼睛,却是一直定定的朝着叶烁的方向。
叶烁试着稍微移了移位置,那个小孩却也马上就跟着换了方向,那张遍布残忍的面容直直的面对着叶烁,一刻也不曾错开。
即使是被外面无数厉鬼追着都面不改『色』的叶烁,此刻看着小孩那张脸,心里却也忍不住有些发『毛』的感觉。
不论如何,实在是,太压抑了。
叶烁略微靠近了些,眼见那个小孩除了脸一直朝着她外,一直没有其他动作,心下一狠,一个健步直接朝着座钟冲了过去。
就在她的手指将将碰到座钟的那一刻,异变发生了。
宛如时间静止一般的感觉,全世界都按下了暂停键,秒针停止了走动,重锤停止了摇摆,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唯一例外的,只有叶烁的思维,以及……那个小孩。
便在那一刻,叶烁只觉得耳边传来了一阵异常凄厉的哭声。
小孩的哭声。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小孩,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走了过来,随后,轻轻的,将那只瘦弱的手搭在了她的身上。
……
……
眼前所见,唯有丑恶,鼻间飘『荡』,亦是血腥,耳边所闻,尽是哀号!
那便不如,不听,不闻,不看,连着自己的声音也不要发出,将世界隔绝,沉溺于自己幻想的天堂。
用遗忘来扼杀这一切,堵上眼又塞住耳,假装一切不存在。
闭眼不见妖魔,沉溺于自己想想的光明伟大。
装聋不听哀嚎,麻痹于自身『操』纵的歌功颂德。
你以为这是黄金时代,其实脚下遍布腐尸。
你以为这是醇香美酒,其实入喉皆是血腥。
……
……
叶烁回过神,她不知道刚刚那一切是什么,那些痛苦的,压抑的,令人绝望的感觉,是幻象?亦或者是眼前小孩想要传递给她什么东西?
在她还未想明白什么的时候,时间再一次流动了起来。
她的指间碰到了座钟。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钟声,一下,又一下,没有停歇,仿佛整个要将整个世界都毁灭了的……钟声!
或许并不是似乎。
光线似乎亮了一些,眼前的景物再不似之前那么阴暗,而是多了一些实感,看起来,却是和现实的景象渐渐相似了起来。
唯一的例外是那个小孩。
他的身体渐渐的开始变的透明,就如同要消失一般。
“你到底……想做什么?”
叶烁不知怎么了,突然对着对方问了一句。
小孩没有回答,或者说,他回答不了,毕竟,他的嘴被堵住了。
所以,他狠狠的,近乎自残的,咬碎了那个口球,口球的碎片混合着漆黑粘稠的血『液』,带着异样的残忍。
不仅如此,他更是伸手拔下了自己堵住自己耳朵的木棍,凶狠的,毅然决然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那双被细密的针线,死死缝住的眼睛。
然而,那双眼睛之下,却是什么都没有,本该在其中的眼珠不知去了哪,空『荡』『荡』的,独留两个黑暗而虚无的空洞。
空洞的看着叶烁。
不知为何,叶烁仿佛在那如雷一般的钟声中,又一次听到了那阵小孩的哭声。
凄厉而绝望。
……
……
“那……不是更有趣吗?”
“叶烁”轻轻的将手指搭在了扳机之上,定定的指向初一,谁也不怀疑,她下一刻便要扣动扳机。
然而,世界如此多姿多彩,便在于无人能确定下一刻能发生什么。
下一刻,初一的脸『色』变了,那张万年不变的冷漠面孔瞬间瓦解,先是疑『惑』,接着是不可置信,最后,则是气急败坏,乃至于恐慌。
便在同一时间,“叶烁”似也受到了感染,持枪指着初一的手,那只稳定到如同钢铁浇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就好像是失控了一般。
“你不能这样!你浪费了这具肉身!只有我才能用她创造伟大的艺术!”
她如同一个疯子一般,声嘶力竭的大声吼叫着,声音里再没有了之前的从容和做作,那里面透漏出的,只有气急败坏。
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控制了她的身体,她的左手慢慢抬起,搭在了她持枪的右手上,缓慢却十分坚定,一点点,一寸寸的将那只手按了下去。
“不!”
如同困兽最终的哀号,那歇斯底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面具双眼孔洞处,那里面隐隐透出的红光也如燃尽了的蜡烛,虽是不甘,却也不可阻挡的暗淡了下去。
佝偻的背脊渐渐挺直,手上的手枪也不知藏到了哪里去,红光消失后,面具后的眼睛恢复了那漆黑的瞳『色』,平静而安宁。
“呼。”
她的手搭在了脸上,轻轻摘下了那个苍白如骨的微笑面具,『露』出了自己那张清丽柔弱的面容。
藏在一旁的刘羽看着此刻的叶烁,犹豫了一下,终是出声问道:“你,你是叶烁么?”
实在是此刻的叶烁太奇怪了,没有戴着面具时候的不可捉『摸』,却也不似平常时候的普通,刘羽能在她身上感觉到的,仅仅只有平静。
太平静了。
“是啊,是我。”
叶烁感受着自己毫无伤痛的身体,手上微微用力,十分轻松的便将那苍白的面具捏成了一堆碎片渣子。
任由碎片一片片的自她手心滑落,她叹息着,低声呢喃。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