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深夜有些寒凉,天空黑的如油墨纸一般,水汽弥漫在河边的草里和树上。
秦淮河上,画舫缓缓的沿着河道行驶,小渔船停泊在河边的码头上,四周静的只有蛐蛐的叫声。
陈昭在河边找了一处静悄悄的地方,两手做喇叭状对梁安和举着例子道:“这样喊,对着山河黑夜去喊,会舒服很多。”
她从小在梁王府被要求不准乱蹦乱跳,大声吵闹,所以便感觉这事很新奇。
“啊……——啊。”
梁安和两手放在嘴边,身子略微向前倾,喊的气喘吁吁,但却找到了久违的欢快,释放了自己内心的压抑。
“如何,是不是感觉心里堵住的那口气与压抑都没有了。”陈昭站在河边,长长叹了口气:“这世上总有些事会是遗憾,既然总有遗憾,那么我们还不如多做些自己想要去做的事,那怕后悔,但不遗憾。”
“不要遗憾。”梁安和咯咯的发出笑声,一口白牙都漏了出来,夹杂着停在附近的艄公的驱赶声。
梁安和态度神秘,但是看她脸上的笑容,倒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坏事情。
笑容中还有几分满足和小小的庆幸,大概她真的想到什么让他欢快的事情了吧,陈昭这样想着,心里也多了安慰。
想想今儿晚上玩的倒还算特别的疯狂,先是大口喝酒,大口的吃肉,随后带她去花楼外蹲着窗户根儿听秘密。
刚才又不断的大喊,惊到了再船里休息的人,随后被人追着出来驱赶。
路上,梁安和也笑着和陈昭说一些自己小时候受的委屈,还有儿时的欢乐,两人沿着街道,向一个疯狂的目的地走去。
“今晚这般贪玩,竟然也没有一丝正形,陈助教见笑了。”梁安和用手拨了拨自己额头多余的头发,一手提着衣裙,蹦蹦跳跳的走出了好几步。
“下个月的今日,是我爹爹的大寿,到那时肯定又会有很多的官员前来贺寿,说是过寿,实际上这么多年从未与家人一起,都是与那些官员的交际罢了,还有些不知名的花魁。我刚才在河边喊叫时,看见河上有一艘挂着寿桃灯笼的,想必也是过寿的。对于金陵一带这花魁名妓,陈助教熟悉嘛?”
“我也是搬来金陵不久,这个到是不怎么熟悉。”
“呵,在国子监待了这么的久了,倒是经常听那个陆文成说他知道这金陵的花魁,还有就是孟州的那个如花,她吟唱的一首词文倒是不错,好像在你那本诗集里也有记载,是你做的吗。”
“是,正是我在孟州求雨的祭坛上所做,小意思。”
“我爹爹今年不知又会从哪里找来一些花魁,他总喜欢找那些有些书卷气息,弹得一首好琴的女子为他贺寿,娘亲和姨娘也都管不得他的,听说他又找了几个义女。不过也无所谓啦。”
她口中说的云淡风轻,其实眼里倒是有几分失落,陈昭同情的点点头道:“人性如此。”
拐过街头时,陈昭站在国子监分岔路口与她道别:“国子监已经到了,快回去吧。”
梁安和低头道:“没意思,回去没意思,要不……去你家?”
这句去你家犹如一道惊雷将陈昭给击中,这是自己耳朵给听错了吗,怎么还……
“若是觉得失礼,那我便回去了。”梁安和一双眼睛毫无心机的望着他。
“你别嫌我府不如你的屋子豪华就行。”陈昭说着向前走去,手向她招了招。
身后的少女如一个头脑挺鬼的精灵一般,歪头一笑,身影快速的向前跟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可能是跟着他能够感受到自由,或者说没有身份的拘束。
陈昭倒也没什么太多的不满意和不爽,自己家屋子那么的多,而且家里就自己一个人,程绮烟也回孟州去了。
她想住就住吧!
说实话,自己倒也不讨厌她,比那个总是要自己脑袋的赵云汐好多了。
府中除了几个家丁和丫环的屋子亮着灯外,其余地方黑漆漆的特别安静。
梁安和边加快了自己的脚步跟了上去,都快要贴着陈昭后背,拐弯时陈昭回过头,她来不及刹住脚就撞了上去。
“砰。”
“郡主,你为何跟的这么紧,做什么。”
“你转身也不说话。”
黑漆漆的院子,两人一高一低的声音从院中传到了屋顶,上面的几个黑衣人道:“郡主安全,我们回国子监去。”
屋顶再次陷入沉静,屋子内点着两根蜡烛,陈昭点完第三根转头道:“这么亮,应该不怕了。”
“你……在这里吧,我在国子监也是有人守夜的。”梁安和道。
陈昭想笑,这家伙怎么是这样的,难道她的那个小丫鬟每晚都守着她。但自己是个大男人,怎么守着她。
“我……怕。”
“你扮做乞丐时怎么不怕。”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梁安和头摇的喝拨浪鼓一样,不住的否认道。
“你说那些死去的人都去了哪里呢?”梁安和抱着腿看着他。
这什么问题,怎么和小孩子的问题一样,难道自己要告诉她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
或者告诉她,那些死去的人都变成星星了,一直在天上守护着地下的亲人。
还是说要讲个鬼故事去吓唬吓唬她。
都不行,陈昭只好坐在桌子前倒了杯茶。这之前是林念柳在这里住过,丫环把屋子也一直收拾的特别整齐干净。今晚刚好收留她一晚。
“他们走了。”
“谁?”
“我的那几个守卫。”梁安和撇撇嘴道:“有时真的想去坐一个乞丐好了,免得每日被人监督。”
“你身上带着宝贝吧,不然你爹怎么那么的不放心你。”陈昭戏笑着她。
“是我娘啊~”梁安和说完突然沉默了下来,也不在去接他说的任何话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昭百无聊赖的看着坐在床上的小姑奶奶一眼,又继续玩着桌子上滴下来的蜡烛泪。
窗外呼呼的刮着风,将窗户一下子撞开,卷着树叶落在了桌子前面。
今晚与平日不同,这自己一个坐在这里,坐怀不乱实在是一门技术活了。
“郡主,你要是再不说话,我就要走了。”陈昭放下茶杯,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故意要去抽大门上的木栓子。
“别走,我讲个梁王府的事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