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腿,眼神无焦点的看着前方。
“我先走了。”桐原理莎站起来,想要留沢田纲吉一个人静一静。
沢田纲吉环紧双腿,抬起头,表情疲惫的点了点头。
桐原理莎走到门口,转过头发现沢田纲吉小小的缩成一团,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手放在门把上,没有扭开。
屋内灯光明亮,但是对于沢田纲吉来说,却是一片黑暗。他蜷缩成一团,是这个房间内唯一的阴影。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留在这里。”
沢田纲吉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谢谢。”他的声音沙哑,颤抖的回答道。
桐原理莎坐在沙发的另一侧,看着落地窗外的黑夜,不曾主动开口说话。沢田纲吉抱着自己,眼神疲惫而茫然的看着桌角。
母亲去世这件事像是一根针,一直扎在沢田纲吉心头,不时的来一下让他痛的无法呼吸。
他很累,很困,但是却不敢去睡。
很可怕。
沢田纲吉的身体颤抖。
好难受。
沢田纲吉抱着头,无法控制的开始冒冷汗。
妈妈……不在了……
只有我一个人了。
他逐渐的沉入海底,四周什么声音都没有,好孤独。
谁来……救救我……
第二天,沢田纲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正躺在桐原理莎腿上。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早晨的光微凉,让他觉得有些冷,桐原理莎微微歪着头,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抚摸着沢田纲吉的头发。
沢田纲吉的脸微微一动,她的手就落在了他脸上,这让沢田纲吉停下了动作。
很温暖的手。他一直觉得桐原理莎的体温偏低,因为他以前抓她的手时,总觉得她手心的温度太低了。
但是现在,他却觉得很温暖。
这是陪伴在我身边仅有的温暖。
沢田纲吉蜷缩起身体,闭上眼睛,让桐原理莎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在母亲去世后,他久违的感到了安心。
这时桐原理莎的陪伴,让他悲痛的心中得到了安慰。
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她在他身边,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沢田纲吉仍然心中痛苦,但是却平静了不少,只是仍然茫然。他睁开眼睛,去看桐原理莎,发现睡着的桐原理莎很安静,少了几分不可接近的疏离。
沢田纲吉很累,但是却比昨天的状态稳定了几分,他的头靠着桐原理莎,环抱着自己,像是一个在母亲腹中环抱自己的胎儿。
在沢田纲吉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似醒非醒,他突然出声叫了声桐原理莎。
“恩。”她声音清楚,不像刚醒之人。
“理莎。”沢田纲吉又叫了一声。
“恩。”
“理莎。”这声带了点哭腔,“你……你在这里吗?”
“我在。”
沢田纲吉转过身,将头埋进桐原理莎的腰,他弓着身子,像是依靠着最后的温暖。
就像这个世界太恐怖,而他只能退缩到名为桐原理莎唯一的避难所。
桐原理莎伸出手,动作温柔的抚摸着沢田纲吉的头发,神情有着不自知的困惑。
沢田纲吉起来后,心情平复了不少。他坐起来,眼睛红红的看着桐原理莎,“今天不用上课吗,理莎?”
桐原理莎神色平静的说,“恩。”
“……学校里,没有课吗?”他记得今天是周三。
“来看看你,如果你没问题,就回去。”
“谢谢你。那你一会儿,要走吗?”沢田纲吉不想让桐原理莎离开,他现在希望有人可以在他身边,可是他却不敢提出要求。
“不了,我留在这里。”桐原理莎看着他,随后平淡的说。
“那学校……”
“无所谓,即使不上课,也没有问题。”
想到桐原理莎的成绩,沢田纲吉便不再说话了。心知她担心自己,心中感动而又酸涩。就在这个时候,沢田纲吉肚子叫了一声。沢田纲吉低下头,揉了揉肚子。
“你想吃什么?”
“饭团就好。”沢田纲吉说,随即他看见桐原理莎站起来的动作有些僵硬,他紧张的问,“理莎,你怎么了?”
桐原理莎撑着沙发,腿颤抖,眉毛也皱了起来,有些站不稳的样子。
“腿麻了。”
想到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还睡在桐原理莎腿上,沢田纲吉这个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一晚上一动不动,还被他压着腿,恐怕这个时候一定没有知觉了。
“你先坐下吧,我去做早饭。”沢田纲吉急忙拉住桐原理莎,推着她坐在了沙发上。
“你会做吗?”桐原理莎的手压着自己的大腿,明显已经麻的很不舒服。
“简单的应该会一些。我知道大体的步骤。”
沢田纲吉穿着睡衣,来到了厨房,将米放进高压锅,等米饭熟了之后,把它们捏成饭团,然后加热了牛奶,接拿着早饭坐到了沙发上。
桐原理莎拿起饭团咬了一口,被沙子嗝到了牙齿。沢田纲吉在饭团入口后,脸色同样不是很好。
“……别吃了,这么难吃,我重新去做。”沢田纲吉从桐原理莎手中抢回饭团,神情焦虑,自责不已。
“大米要提前洗,洗好之后再放进锅里。”
“恩。”沢田纲吉点了点头,便端着米回到了厨房。他站在厨房里,低着头怔怔的看着大米。
他其实对做饭一窍不通,以前都是妈妈做出各种各样美味的饭菜,但是现在……
沢田纲吉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咬紧嘴唇,开始洗米。好在只是饭团,所以并不是什么难的工作,虽然捏的很丑,但是好歹可以入口。
他一边捏饭团,一边努力不让潮湿的眼睛中掉下眼泪,鼻子酸的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拳。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桐原理莎和沢田纲吉坐在落地窗外的木质走廊上,院子中绿草盈盈,气温不高不低。
沢田纲吉垂着头,喃喃道,“我不知道。”
“我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沢田纲吉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指尖,“我可以做什么吗?”
以前……我只需要努力学习,让妈妈快乐就好了。
但是现在呢?
妈妈不在了……
我该做什么?
明天的事情,未来的事情,他都不曾考虑过,如今命运突然把他置于这种情况下,他顿时无所适从。
我该怎么活下去呢?
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沢田奈奈在操办,对于沢田纲吉来说,每天回家吃饭休息,去学校学习,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他以为这就是人生的全部。
他以为这就是他所需要烦恼的部分。
他不觉得生活很难,因为只要自己努力了,那么一切就会变好。
只要学习没问题,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未来的事情太远,他刚刚踮起了脚尖,以为幸福触手可得,但是他现在才发现,原来他与幸福远隔千里。
沢田纲吉现在才明白,自己对生活其实一无所知。他所窥见的,自以为是的那些,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但是他却把他当成了全部。
他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惶恐,他一无所知,突然之间,好像整个人生的担子都压了下来。
沢田纲吉想吐,他觉得对未来的惧怕和担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生活从来都不容易,是妈妈替他承担了本该属于他的责任。
沢田纲吉一直以为妈妈柔柔弱弱的,需要他的保护,但是其实是妈妈一直在保护他。
我其实……一直依靠着妈妈生活。
说着要保护,但是到头来,还是在靠着妈妈生活。
沢田纲吉脸色惨白,神色惶惶不安,他的眼神呆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冷静点。”桐原理莎突然出声。
沢田纲吉一愣,抬起头来,眼中的光明明灭灭的,看不真切。他低下头,沉默了很久,才说:
“如果要办葬礼的话,需要怎么做呢?”
“你想要随意的还是正式葬礼。”
“当然是正式的!”沢田纲吉不明白为何桐原理莎为何要说“随意”二字,但是他知道理莎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开玩笑,所以等着桐原理莎的话。
“我家里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奶奶去世的事情,只有我自己在乎,所以我自己买了东西装饰,在葬礼举行之前,我已经将她火化了。”
泽田抿紧唇,表情更加悲伤,“对不起。”
“你如果要办葬礼的话,去联系你的亲人,并且去找包办丧事殡仪公司具体详谈。”
“嗯。”沢田纲吉现在仍然没有什么头绪。
“殡仪公司联系方式在网上有,你有钱吗?”
“唔……”沢田纲吉茫然无措,“我不知道我家里有多少钱。”
“放钱的地方呢。”
沢田纲吉一问三不知,在桐原理莎的问题下,沢田纲吉才突然发现自己对这个家真的了解的太少。
“表情真丑。”桐原理莎突然伸出手扯住沢田纲吉的脸,将他从惶恐和压力中扯了出来。
沢田纲吉从自责中抬头,眼圈红红的看着桐原理莎,睫毛上沾着泪珠。
“你才14岁吧,奈奈阿姨怎么可能让你去操心这些事情。她觉得这些事情由她做就好了。你还真是容易给自己揽责任。笨蛋。”
沢田纲吉点点头,打起精神和桐原理莎一起翻找家中放钱的地方。找了一上午后,沢田纲吉终于找到了一张存折和□□。
桐原理莎站的远远的,没有去看存折上的内容。沢田纲吉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也没有任何防备之心,将存折递到了桐原理莎面前,“这些钱的话,办葬礼就没问题了吧。”
桐原理莎看了一眼存折,“这些钱够你上大学了,不出意外的话。”
沢田纲吉嘴角抽动了几下,看起来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悲伤,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邻居早已经知道了沢田奈奈遭遇意外的事情,见到沢田纲吉出门,立马围了上来。
沢田纲吉像是暴露在阳光下伤痕累累的小动物,眼中闪过惊吓和隐忍的痛苦。沢田纲吉只想到要出门找殡仪公司,却没有考虑到邻居的问候。
“要坚强啊,泽田。”
“别太难过了。”
沢田纲吉强颜欢笑,应对着别人关心的问候,但是这些话却让沢田纲吉觉得不舒服,就像是伤口再次被人扯开,狼狈的暴露在人前,任人观赏打量。
等邻居表达完自己的关怀就纷纷离开了,一步三回头,表情担忧。
等所有人都散开后,沢田纲吉才松开了紧握的拳头,长舒了一口气。他皱着眉,有些无奈狼狈的看向理莎。桐原理莎目光不变,站在一旁看着他。
“走吧,理莎。”沢田纲吉有气无力的说道,努力藏起心中的不适和狼狈。
在面谈的时候,对方见识沢田纲吉和桐原理莎两个小孩子,并没有认真对待,最后得知他们真的是开办丧事后,才将相关事宜的目录放在沢田纲吉面前。
沢田纲吉小心翼翼的接过来,翻了几页拿不定主意。求助的看向桐原理莎。可是桐原理莎只是看着窗外,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最后沢田纲吉没办法,只能自己不停的看目录,心下却不知道选哪一个比较好。
也许他看的时间太长,对面的男人不耐烦起来,手指嘟嘟的敲着桌子,沢田纲吉头上渗出了汗水,觉得尴尬,他最后指了一个自己认为不错的,递给了对面的男人。
“定金两万日元,后续费用在葬礼结束后一次性付清。”
沢田纲吉立马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然后就忙不迭的拉着桐原理莎离开了这家公司。
出了公司后,沢田纲吉松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重负。他的表情有一点点忧虑和疲惫,这次的面谈让他筋疲力尽。他觉得自己鼓起的勇气,似乎被消耗殆尽。
对未来生活的不可预料和完全陌生的社会生活给他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是他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点,现在已经有很多事情让他操心,这些情绪,他暂时压在了心底。
回去的路上,沢田纲吉虽然尽量不去想对未来的恐慌,但是还是无法控制的白了脸色,因为脸色苍白,加上忧心忡忡的模样,让沢田纲吉的脸看起来有几分冷漠和成熟。
桐原理莎走在沢田纲吉身边,转头恰好注意到了沢田纲吉略显冷漠的侧脸,这熟悉的神情让桐原理莎眼眸中的黑色倏地加深。
沢田纲吉注意到桐原理莎的注视,转过头,他的唇色有些白,“怎么了,理莎?”
桐原理莎摇了摇头,心想:
上辈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过很深很深的纠葛,才让我对你的感情如此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