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哭过,他不明白其他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他也不明白别人对他莫名其妙的恶意。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沢田纲吉找不出原因, 下意识的问自己。
他抱着双腿, 坐在地面上,头无力的依着厕所的隔板。
沢田纲吉在最初的愤怒和伤心后, 已经平静了下来,眼睛流不出眼泪,过度的情绪起伏让他身心俱疲。
好累。
天色一点点的变暗, 厕所小小空间里的光线在缓缓的消失。
黑夜降临。
沢田纲吉似乎已经接受了今晚无法回家这个事实,他表情木然。
明天总会有人来。
今晚就在这里吧。
家里没有人, 也不会有人担心他回没回家。
如果妈妈在家的话, 肯定会非常着急,这个时候沢田纲吉又是鼻尖一酸。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 没有人会因为他的消失而惊慌着急。
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 他感觉如此孤独。厕所的水龙头没有扭紧,水滴答滴答不急不缓的声音, 竟然让沢田纲吉察觉到了一丝温暖。
身上的衣服湿透, 让他有些冷, 他只能紧紧的抱紧自己。
没关系,沢田纲吉。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沢田纲吉一遍遍对自己重复。
没问题的。他告诉自己。
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会好好活下去。
事情一定会好起来。
即使没有人来帮助, 没有人在乎也没关系……
门上传来了轻微的摩擦声。沢田纲吉下意识的顺着声音抬头。
困住他、让他束手无措大哭大喊的门,在他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缓缓打开。
沢田纲吉的眼睛豁然睁大。
桐原理莎站在门口,手中的手机照亮了这一小方空间。
桐原理莎微微蹙眉, “纲吉君?”
沢田纲吉的嘴唇颤抖,他的表情又难过又开心,看起来十分滑稽,他扶着墙缓缓的站起来。
然后下一瞬间,他紧紧的抱住了在他面前的桐原理莎。
“理莎……”沢田纲吉的脸埋在桐原理莎的肩膀上,他的双手用力的揽住桐原理莎的肩膀。
“理莎……”他的鼻尖蹭着桐原理莎的脖颈,桐原理莎的体温驱逐了沢田纲吉心中的寒冷。所有的自我安慰和故作坚强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桐原理莎没有动,黑夜中,她的表情十分淡漠,听着沢田纲吉深切而依赖的呢喃,她的眉头更加皱了起来,嘴唇紧了紧,她闭了闭眼,伸出手,摸着沢田纲吉的后脑勺。
“你还好吗?”
沢田纲吉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抽噎。
“嗯。”
桐原理莎听见沢田纲吉小声的抽噎和哽咽的回应,这一刻她竟然温柔的笑了。
她的手又再次摸了摸沢田纲吉的头发,然后也回抱了沢田纲吉。沢田纲吉感觉到桐原理莎温柔的回应,更加用力的抱住桐原理莎。
桐原理莎笑意更重。
她想,果然无论什么时候,沢田纲吉的痛苦都可以激起她内心深处的爱意。
不是怜悯,不是心疼,而是一种报复般的愉悦。
这似乎让她都觉得自己有点爱沢田纲吉了。
爱他的痛苦和挣扎。
爱他的绝望和沉沦。
“理莎,你不是明天来上学吗?”沢田纲吉走在路上,询问道。
桐原理莎代表学校参加全国中学生英语竞赛,因此请假了一周。按照时间来算,应该是明天才到学校。
“今晚提前回来了,因为需要提交一些材料,只能用学校的电脑登录。”
“噢。”沢田纲吉点了点头,波动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在看到桐原理莎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白日里那些遭遇都微不足道起来。
有些人的出现,可以让你忘记一切不快乐的事情。
“你怎么这么狼狈?”
“……我被别人锁在厕所里了,可能是我白天做错什么事情惹到谁了吧。”沢田纲吉无奈的说着,“反正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
“这样吗,那平时要好好和朋友相处,”桐原理莎笑了笑,“只要你能够表现出足够的价值和反抗,他们应该不会太过分。”
“……反抗吗……”
“揍他们,或者是大声的质问,让他们知道你不会沉默不言。”
“……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果然太困难了。”沢田纲吉深深的叹气,他也知道应该大声的说出来,但是他不敢,他怕会遭遇更艰难的处境。
他也不对老师抱有期望,因为老师的关注只在他取得好成绩的时候……
那个时候老师,朋友喜欢他,欺辱他的人也收敛了不少。
可是……
现在不一样了,毕竟他们喜欢的从来不是沢田纲吉这个人本身。
沢田纲吉深深的吐了一口气,他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一颗星星也无。
他知道自己软弱又没用。
总是逆来顺受,不敢对别人的行为说出拒绝。
他害怕自己的行为会招致更可怕的后果。不是没有反抗过,可是只能让欺辱越演越烈。
他想他终归无法理解为何有人的会以别人的痛苦为乐,为此而故意的伤害别人。
他也讨厌自己的这种无能和懦弱,可是他又无法改变,无法踏出第一步。
毕竟他不具备反抗拒绝的勇气。
忍一忍,再忍一段时间,就好了。
“是这样吗……”桐原理莎没有恨其不争,只是平静的说,“没关系……纲吉君,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样。如果能够忍受别人对你造成的伤害,那么……就这么沉默不言也是一种应对方式。”
沢田纲吉抿唇笑了笑,可是笑的时候,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
“不过……纲吉君……你真的可以一直沉默,甚至是能够忍受失去重要之物吗?”桐原理莎的语气如此温和,可是她的眼神却又如此宽和而冷淡,直接刺进了沢田纲吉的心中。
“……我……其实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沢田纲吉垂眸回答。
沢田纲吉茫然的伸出手,“我感觉现在只要好好活着就很好了……不想要再考虑更多的事情,别人的讨厌……虽然确实会让人难过……但是……就这样吧,只要多忍耐一些,就会过去吧,其实也有想过反抗,但是每次也只是想想,从来不敢真正的实施。”
桐原理莎没说话,她转过头,沢田纲吉眉宇间有着若有若无的苦闷和忧郁。
这是一个没有勇气维护自己的懦夫。
这种无能软弱难看的模样,反而更让桐原理莎喜欢。
“是吗……”桐原理莎浅浅的回应,温柔的说,“希望纲吉君可以赶快摆脱这种处境,幸福起来。”
你还有很多可以失去的东西,沢田纲吉。只是桐原理莎没有指出来。
对于这种软弱的人,激烈的指责批评会引起巨大的反弹,只有他自己真正的意识到了后果,才会发自内心的却改变。
而桐原理莎并不希望沢田纲吉可以变得越来越好,她虽然不会去踩一脚,但是还是乐见他在错误的路上停驻。
更何况,她也是提过建议,只不过所有的一切,都是沢田纲吉自己的选择。
桐原理莎莫名的期待起沢田纲吉痛哭流涕的醒悟她才是对的的样子。
-----
之后的日子别人仍然对沢田纲吉冷暴力,不算是刻意针对他,只是他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大家上心的地方。
“理莎,你先走吧,我要去超市买些东西。”
桐原理莎点了点头,就离开了,沢田纲吉作势向便利店走去,实际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在桐原理莎消失在拐角后,沢田纲吉才小跑着向着目的地跑去。
他一边跑,一边看着时间,生怕晚了点白挨一顿揍。
“真可惜,还差一分钟,就能揍你了。”老大惋惜的说,听得沢田纲吉敢怒不敢言。
现在是夏天,但是沢田纲吉却不敢露出自己的胳膊,生怕上面的伤痕引起别人的注意。
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忍耐如此的痛苦,更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痛苦才会终止。
夜深人静,几个人从沢田纲吉家离开,为首的男人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步子,接着他的眼神一变,有些惊惧,随即才走过去。
“藤中警官……”他如今不再张牙舞爪,反而有些懦弱。
男人隐藏在阴影中,嘴里叼着的烟在黑夜中如同恶灵的眼睛。
“照片呢。”男人的声音低哑。
“全在这,你看看满不满意。”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混混现在乖的像只绵羊。
手机屏幕亮起。
里面的照片十分丰富,虽然主角只有一人。
照片里的沢田纲吉十分狼狈,用凄惨来形容最好不过。
他被别人用脚踩着脸的照片,被人按住头压在满是水的浴缸里的照片,他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照片,跪在地上一脸屈辱的照片……
“很好,这几天没收到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在偷懒。”
“怎么会呢,老大,这点事,我还不是手到擒来。”混混笑了笑,把照片发到了男人的手机上。
男人点了点头,拿出一个信封塞到了混混的手中。混混拿出去钱来,露出了个贪婪的笑,点了点头走了。
藤中警官看着邮箱里的照片,点了转发。
这封邮件漂洋过海,在被发送的下一秒就到了意大利某个气势辉煌的建筑物中。
一个正在喝酒的男人点开邮件,看见之后,露出了一个畅快的笑容。他站起来,对着贴在墙上,脸已经被飞镖炸的千疮百孔的照片,“沢田家光,我说过,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自以为保护的好的儿子和老婆,我就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把他们一点点的折磨死。”
“哈哈哈哈,沢田家光,你他妈的活该!”
男人说完,掏出枪,对着墙壁开了一枪,顿时沢田家光的脸上便爆开了一个大洞。
沢田纲吉结束了一天的学校生活,上学的日子像是煎熬,他每天都要告诉自己很多次,坚持一会儿,坚持一会儿,事情一定会好起来的。
半夜沢田纲吉醒来,胃疼难忍,可是家里没有止痛药,他捂着胃,勉强的爬起来穿上衣服往外走。
他扶着墙,缓慢的走向唯一一家在夜晚开的小诊所,他走的很慢,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渗出,之前没有好好吃饭结出的恶果如今让他痛不欲生。
他走到一处拐角,突然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把钱交出来!”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围着一个中年妇女,威胁对方交出钱包。
“不行……这是给我儿子看病的钱……”女人咬着嘴唇,眼神闪躲,但是却仍然的这么说着。
几个混混逼近,沢田纲吉躲在墙角,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抢我的钱,求你们放过我……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女人哭着恳求,一转眼,女人看见了沢田纲吉,立马露出了求救的眼神。
沢田纲吉下意识的垂下眼,可是女人的眼神触动了他,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是不是……妈妈在面对凶手的时候,也是这么无助……
沢田纲吉犹豫的没多久,他握紧拳头,向前走了一步。
“喂……你们住手,我已经报警了。”沢田纲吉举着手机,强作镇定的说。
“哈,我很久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了。”对方回过头来,丢下了女人,“长得像个弱鸡一样,还想学别人逞英雄?”
沢田纲吉后退一步,一人突然逼近,抢过了他的手机。
“老大,这个家伙根本没有打电话!”
沢田纲吉被一群人摁在地上痛揍了一顿,沢田纲吉只能尽力保护自己。常年挨打,他已经知道如何避过致命的攻击。
沢田纲吉忍着痛,在拳头的缝隙中,看见了那个他想要帮助的女人
那个女人紧紧的捂着钱包,趁着这些人在痛殴沢田纲吉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后退,瞬间毫不犹豫的转身跑了。
沢田纲吉眼睛怔怔的盯着那个女人逃跑的身影,拳头越来越重,在拳打脚踢中,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这场殴打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他有些发蒙,看着满天繁星,茫然的想发生了什么。
胃里突然又是一阵绞痛,他疼的蜷曲起了身子。
沢田纲吉终于想起了晕倒前的一切,他突然笑了一下,又有点想哭,他在地上躺了很久而揍他的那些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那个他想要保护的弱势女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沢田纲吉坐起来,摸了摸头发,头发湿漉漉的,张开手一看,刺鼻的血腥味就传到了鼻尖。
沢田纲吉看着手里的血,心中一片空白。风一吹,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脏冷的颤抖的声音。
他有些想哭。
沢田纲吉自己忍着痛走到了诊所,医生看他狼狈的样子,也没多问,给沢田纲吉剃了头发,露出了一块头皮后,又给他缝了几针,缠上白色绷带后给他拿了些胃药。
这个过程中沢田纲吉也没叫痛,而是一直忍耐着,他的眼神暗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要付钱的时候,沢田纲吉摸遍了口袋,发现口袋中的钱包被人拿走了。他面色讪讪,想要用手机付钱,结果手机已经被别人踩碎了屏,难怪没被拿走。
在医生冷淡的目光下,沢田纲吉忍着头晕,勉强的笑了一下。
“那个……我开机然后……网银转给你可以吗?”
“嗯。”医生点了点头,没催促。
沢田纲吉试图打开手机,尝试了几遍,都没有成功,他不禁觉得十分的尴尬。
“算了,你下次来的时候再给我吧。”医生不耐烦的说,“我要下班了,反正你也是这里的常客了。”
沢田纲吉万分感激,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这里。
沢田纲吉回到家,叹了口气,不死心的再次开了机,重复多次后,他生气的把手机砸到了沙发上,过了了会儿又后悔的捡起来看看有没有摔坏,再次不死心的试图打开。
手机震动了一下,终于缓缓打开,耀眼的光芒洒在沢田纲吉脸上,让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手里亮了后,隔着蜘蛛网一样破碎的手机膜,沢田纲吉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
“短信?”沢田纲吉好奇是谁这么晚会给发短信,他看了看收信人。
是……银行?
平时沢田纲吉用网银付账,只要□□里的钱减少,他的手机都会收到短信提醒。
沢田纲吉疑惑的点开短信,因为他今天并没有花钱。
细碎的屏幕分割了他的视线,这让他无法准确的理解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沢田纲吉瞪大眼睛,来来回回的看了很多遍。
“什么……”沢田纲吉荒诞的呢喃,“这肯定是发错了吧?”
他不死心的又再次把短信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您的账户余额只剩100日元。]
沢田纲吉觉得十分可笑!
根本不可能!
银行怎么可以工作这么马虎!给人发错了短信!
……毕竟他的□□里,可是有着巨额的保险金。
一定是假的,沢田纲吉笑的十分勉强,他的手哆哆嗦嗦的,“现在的诈骗短信都这么高级了吗,竟然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肯定是假的!”他心中充满了说不清的不安,他的手拨打了银行的人工服务号码,一定要问清楚才行,哪怕是好脾气如他,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工作失误。
“请问……我的账户,没错,我的卡号是……我的身份证号码是……”
“您好,您的账户里的余额为100日元。”
“不可能!”沢田纲吉立马大声的反驳。
“里面明明有五千万日元啊!!”沢田纲吉大喊,“你是不是查错了?对不起,摆脱再忙我查一遍。”
“不好意思,请您再说一下您的账号,我再帮您查询一下。”
“确实只有100日元,系统显示您在今天晚上将存款全部提取了出去。”
“我没有!”沢田纲吉眼睛充血,他的手紧紧的握住手机,但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颤抖的手,“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今天并没有取钱,我真的没有取钱!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不好意思,这里显示的是您本人操作的……”
“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取钱,你们真的没有查询错误吗……”沢田纲吉心里仍然抱着一丝希望,没错,一定是别人的账户,一定是系统出了问题。
“……请您冷静,我再去给您询问一下。”
“……谢谢……”在等待的过程中,沢田纲吉心惊胆战,觉得自己呼吸都不顺利,他只能张开嘴,大口的喘息。
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沢田纲吉觉得整个世界摇摇欲坠,他死命的抓住手机,让自己不至于晕过去。
“不好意思……您的账户余额确实是……”
啪。
沢田纲吉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喂,您好?您好……?”
声音越来越小,周围的一切都在退出沢田纲吉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被人欺负,被人殴打是最痛苦的吗?
根据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
如果生理需要无法满足,那么其他的需要都是次要的。
如果你无法生存,便顾不得对尊严的伤害了。
失去父母,失去一切金钱,年仅14岁没有任何谋生技能的沢田纲吉,你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