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杀手注册的日期很早, 恰好是桐原理莎和沢田纲吉刚到东京的日子。他依然记得那天天空晴朗,他们一所无有, 离开并盛前往东京, 像是把所有的阴霾都甩在了身后, 未来的光芒耀眼的让人想要痛哭流涕。
沢田纲吉看着上面的头像, 桐原理莎带着白色的帽子, 身后是一片灿烂的向日葵, 她曾经说过那是她最讨厌的花, 但是照片里的她笑的张扬又灿烂,和平时判若两人。
他按照状态更新的日期,从第一条开始翻看。
配图是一张灰色的天空。
[今天是到东京的第一天, 总觉得应该记录些什么。我并没有记录心情的习惯,但是生活巨变,重担压在身上, 我不得不找一个地方写什么,才能让我轻微的喘一口气。
我很困扰, 未来的生活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不能露出不安的模样, 我有一个病人需要照顾,所以我不能露出任何胆怯。
租赁的房子破旧又潮湿,空气有一股淡淡的霉味, 房间的光线阴暗, 就像是即将到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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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病很严重, 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心会这么脆弱, 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像他这样,他太软弱了,我不能用我的标准来要求他,但我还是……对他这样软弱的性子喜欢不起来。
也许对于他来说之前的日子太幸福了,所以才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生活。
不像我,我已经习惯了。不是每个人都像曾经的他过的那么幸福。一个比你幸福的人在你面前诉说痛苦,我无言以对。
钱花了不少,但是也是没办法的事,还是希望他能够快点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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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房间真的太小了,我没有足够多的钱住合心意的房间,为了他,我只能龟缩在这里。我不喜欢,因为这个房间就像一个牢笼,压得我喘不过气。
没有床,只有榻榻米。
我们两个的床铺很近,并且……共用一个浴室。
我有些担心,毕竟他是男生,睡在一起我有些害怕。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没有选择沢田纲吉就好了,我当时如果能不管他,不逞强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让自己的生活变成这样。
我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的。我才13岁,我明明比他还要小。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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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纲吉喜欢我。在明确感受到他的心意后,没有被爱慕的喜悦和虚荣,我只感到一种厌烦和困扰。
生活已经这么艰难,为什么你还有心思想那些情情爱爱,果然是因为不用自己辛苦赚钱,为生活担忧的关系么,所以才能有精力去想些别东西。虽然这不是他的错,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的天真,未免太没有担当。毕竟一直在辛苦的可是我。
我对他没有任何其他心思,不过是因为奈奈妈妈曾经照顾我,所以不能看她唯一的儿子这样下去。
我喜欢的人绝对绝对不会像他这么软弱没用,没骨气没主见。
医生告诉我要注意他的心理状态,不能刺激他。他现在只能依赖我,但是我实在不想委屈自己去迎合一个不喜欢的人。
我为他放弃了安稳的生活,光明的未来,为什么还要放弃自己的内心,这是我唯一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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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困扰,他亲了我。
他怎么敢?
我非常生气,被一个不喜欢的人亲了这件事让我胃部隐隐作痛。他竟然还伸了舌头,这让我感到恶心。他的舌头进到了我的嘴里,我感觉自己被侵.犯了,他的舌头就像是肮脏的拖把,我被迫打开,忍受住他的唾液和臭味。这一瞬间我甚至开始讨厌我自己,讨厌自己被他碰过的嘴唇和舌头。
这一点都不甜蜜,我像是吃了下水道烂掉的鱼。他出门去买卫.生.巾后我没忍住在在洗手间里吐了。可是我应该原谅他,毕竟他生病了。医生说过,性/欲异常也是病症之一。
我的手撑在洗漱台上,看着里面自己的呕吐物,我觉得这太可怕了,身边有一个性.欲亢奋,对你心怀不轨的人。
我应该告诉他,我对他没有任何这样的意思。
他杀过人,他的身边只有我,他的心理状况很不好。我怕他会失去理智。如果他真的崩溃,我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会杀掉我吗?毕竟他已经杀过人了,我总觉得杀过人的人心里一定会发生改变。
这种被威胁的感觉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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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去了东京大学,那里比想象中的还要好。窗明几净,浓郁的学术氛围。这才是我该拥有的生活。
我有些伤心,却只能安慰自己这是没办法的事。是我自己优柔寡断,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和他无关。他只是一个无辜却幸运的混蛋。
从出生起他就很幸运,不像我。而在他一无所有后还是幸运,因为他把麻烦都抛给了别人。而我就是那个注定接受麻烦的人。
我后悔了,但是我不能告诉自己后悔了,否则现在的日子会更加难捱。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留在这里,立刻,马上,现在冲进这个学校的角落躲起来,在他找不到的地方,放任他自生自灭,可是我不能。他是一个自私的人,用无助和默然来逼迫我。
我看向身边的他,突然感到一阵茫然,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呢?
也许永远不会了,他就像一个黑色漩涡,像一团长着倒刺的荆棘,缠着我吮.吸着我的生命。我还能等到他从我身上脱离的那一天吗?
回去的路上他哭了,我只能安慰他。他总是这样,明明给别人带来困扰却需要别人来安慰。明明做错了事却故意露出愧疚的模样,用眼泪来迫使别人不得不原谅他宽慰他。
他总是这样,满含歉意的看着你。他只是想要得到宽恕,永远不会在意你是否真的原谅,你是否为此难过。
他在意的只是,自己的内心是否得到宽恕和安慰。
他让我放过他,可是谁来放过我?
谁能够听听我心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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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纲吉向我告白了。在一片樱花树下,发生在少女漫画中的情节应该充满了幸福的粉色泡泡,可是对我来说,却让我感到害怕,我的指尖发抖,我想要大叫,想要逃走。
我第一反应是拒绝他,话到了嘴边,只要说出来就可以终结这样扭曲的关系。但是我的牙关咬住了舌头,奈奈妈妈那么温柔的对待我,而我只能回馈给她唯一的儿子。
他的病情不能再加重,我对他微笑,可是心里却感到厌烦,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最后我决定欺骗他,一个善意的谎言不应该被指责。我只是为了他好,也想要为自己谋一个好结局。
也许我有一点喜欢他,但是我想这并不是爱情。最多只是有一点手足之情,对人类生命的一点怜惜,以及对自己付出的珍重。
就像是你已经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如果现在停下,过去的一切都白费了。人真是奇怪的生物,明明知道是错误的行为,却因为习惯,因为已经付出的,而不得不在错误的路上继续走下去。
沢田纲吉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从来都不是。
我喜欢英俊,有能力,有权有势的人。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本身足够优秀,所以喜欢同样优秀的人。我不知道他为何有勇气向我告白,也许是年少慕艾,终归不会考虑爱情之外的东西。比如门当户对?或者是眼界?我不会喜欢一个整天只知道看漫画的人。
他很天真,认为只要有爱情,其他的都能忽视。
他只能看见爱,这让我觉得很肤浅。我不明白他是如何坦荡有底气的说喜欢并不感到心虚。
他觉得只要有了爱和真心,其他的就不重要了。钱不重要吗?生活的稳定不重要吗?安逸和舒适不重要吗?看见的世界不同不重要吗?
他……究竟有什么资本向我告白并认为我能够喜欢他?
他并不聪明,也不富有,更没有权势。
除了一张脸算得上好看,其他的……只能算作普通,不仅如此,他身上有那么多不堪的经历,他可以说是麻烦本身。也许他觉得温柔和好看的脸就能够让我接受他?自我感觉太良好吗?温柔是很多人都具有的品质,他并不是独一无二的,甚至并不出彩。
幼稚又天真,即使经历了这么多,还蠢得让人想要发笑。
他认真的告诉我他会成为我喜欢的那种人。没有任何感动,只觉得可笑。
他可以吗?我并不这么认为。
才能是生来就注定的,虽然他是我的朋友,但是很可惜,我不得不实话实说,他生来就低人一等,并非说灵魂,而是他的天赋与能力。他并不是聪明绝顶的那种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他想要成为有权有势的人,这种概率可能只有百分之一,甚至更少,可能一辈子都成为不了,如果说是投资,那么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投资。首先不去考虑他是否真的能做到,我凭什么因为他的许诺就一定等他?我从未对他抱有过期待,所以所谓的结果对我来说并没有意义。
但是……
碍于情面和他的病情,我不得不答应他的告白。在答应的时候,在笑的时候,我想我的内心一定在流血。
被迫的低头让我有些反感。逼着我一遍遍的说喜欢令我恶心,胃里就像有无数只恶心的毛虫在爬,他们堆叠成塔,想要顺着食道爬出来。
一个只想要用诺言来锁住身边人的……混蛋。总渴求一直和永远,不是很可笑吗?普通人都知道没有一直没有永远,诺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口头约定,人可以轻易的背弃承诺,他却用这样的方式,天真……又幼稚。认为语言的约定就能换得爱,就像不用付出什么就想要得到珍贵的东西一样,不能说是天真,只能说是异想天开罢了。
没有谁可以和谁永远在一起,所谓的一直一直也不过是惧怕失去的自我安慰。
即使真的有永远,也不是我和他的永远。
这是一个难捱的晚上,回到家后他再次亲吻了我,如果可以我希望世界上永远不会有亲吻这件事情。粘稠的唾液胶着,像是章鱼腿一样的舌头,黏滑带着恶臭,令人作呕的充满情.欲的呼吸,让人发疯的身体接触。
这只恶心至极的发.情的公狗!
我为什么要忍受这些?
我从来没有义务和他做这些,他是一个令人作呕的人,轻而易举的想要和所谓的喜欢的人发生关系,想要这样来彻彻底底锁住别人吗?用女人的贞.操,他这样的想法简直将我当做了物品。
恶心。
恶心。
恶心。
恶心。
恶心。
恶心。
这样低贱恶心的你也敢奢求与我结婚吗?他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沾上就永远去不了的油污,他想要摧毁我的一生。]
沢田纲吉的脸色灰白,他在这一刻如同一具尸体,呼吸若不可闻。他的手指僵硬,点开了下一条动态。
[我的卡里还有很多钱,但是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和一个时刻觊觎你身体的人生活在狭小的地方,忍受着他靠在你身边,逼迫着自己对他说出爱的话语。我不想再受罪,我要离开他。
所以我骗了他,我告诉他我要出去工作。他当然不敢反抗,毕竟他要靠着我活下去。这个时候我不禁想,如果他有很多朋友,有信赖的亲人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轮到我受这份罪。
谁都可以,只要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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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病情反复,医生告诉我不要刺激他。我只想大笑,他可没少刺激我,而我一直压着恶心迁就他。
天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耐心的安慰他。
我很庆幸我还有忙碌的工作,这让我远离他,他就像一个黑色的漩涡,会将周围的人一同拉进深渊。我在家的时候只能耐着性子陪他,听他说话。
我从没想过一个男人竟然可以这么啰嗦,他在说些什么,一个正常有理想的男人绝对不会说的,全都是家庭生活的琐碎小事,一个说着努力康复却病情反复,说着要变得有权有势却在家钻研料理的男人?
他向来擅长说大话,什么会努力,什么会保护,什么会马上康复,全都是做梦!
撒谎很有趣吗?空头支票很好玩吗?
一个没用却又喜欢讲空话的男人,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废物,无能且没有任何优点。我只能耐着性子听他说,但是心思却早已经飞到了别处,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样的生活?我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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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到新家前,我把和他配套的用品全部丢了,只要看到那些东西我就会想起那狭小公寓里曾经发生过的龌.蹉.猥.亵的事情。
扔掉它们令我感到一种解脱,钥匙上还挂着和他配对的男生挂件,这最让我恶心,这个挂件是个劣质的便宜货,从市场上随便买来的,他却想要当做纪念。
也对,对他来说,这份感情不需要太上心,因此廉价的东西就足以。毕竟重要的是心意,而不是东西不是吗,在那位天真先生眼中。
我喜欢昂贵精致的礼物,而不是这样的东西。他总是做一些自以为美好的事情,然后沉浸在自己的编织的美梦中,闭着眼睛不肯醒来。
它让我被别人嘲笑,我并不介意别人的看法,但是我本身并不喜欢这个挂件,它粗俗又肮脏低廉,就像他的主人,我想把它丢到垃圾桶里,但是想到这会刺激到他,我不得不忍了下来,但是我一定要丢掉它,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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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英国,虽然阴雨连绵,但是对我来说却轻松惬意,没有沢田纲吉,没有烦恼,不需要假装,这样的生活真是太好了。]
照片上的桐原理莎笑的明媚而肆意,光芒四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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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沢田纲吉不仅患有抑郁症,他的神经可能还出了些问题。
即使远离日本,我仍能收到他无数条短信,鸡毛蒜皮的小事,对我的关心,好像无论我到哪里,他都会缠着我。
这让我想到了水蛭,缠住了就再也不离开。
我感到更加焦虑,你永远无法预测精神异常的人会做什么。
他曾经杀过人。
他极有可能用同样过激的手段来对付我。
他的性格也许会扭曲,我必须保持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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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病变严重了。他在一点点消磨掉我对他的同情和耐心。
我想告诉他真相,告诉他我已经不想再陪他玩温情游戏。
但是……对于他那样精神出问题的人,不能采用过激的手段,那样会让他歇斯底里。
人如果连同类都可以下手,那么其他事情做起来也不会再有顾忌。我查阅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年幼就失去父母,遭遇了不公平的对待,更是失控杀了人……这样的人极易心理变态,他们的神经就像是头发丝那么纤细。突破临界值,他们会变得残忍冷酷,而第一个下手的对象就会是我。
我已经为他放弃了很多,不想连性命都搭上。
更何况他对我怀有不洁的心思。只要一想到他在背后如何用下.流.龌.龊.的眼神看着我,我就头皮发满,胃里翻滚。在他身边,我食不下咽,总是想要呕吐。
我邀请朋友来做客,希望借此让他明白我和他的差距,我们两个世界的不同。
我们曾经是朋友,为了所剩不多的同情和对往事的怀念,我希望让他逐渐明白事情的真相,明白我和他绝无可能,逐渐断了心思。
人是会变的,我越走越高,可是他却像一滩烂泥。
承诺做不得数,曾经喜欢的现在可以讨厌,曾经答应的现在可以遗忘。
心最无法控制,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也许我曾经喜欢过他,只有那么一点点,但是喜欢的感情太轻太容易变质,我太累了,面对他我只感到疲倦。
虽然我不想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但是也不得不实话实说,他配不上我。他的灵魂无趣,如同腐烂已久的枯木,我在上面看不出任何生机,任何吸引人的地方,唯一只能感受到是他透过来的潮湿和糜烂。]
沢田纲吉没有开灯,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的眼睛里,却照不亮他眼底的黑暗。他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四肢伸展躺在床上,整个人如同在深海中,缓缓的缓缓的下沉,万丈海水压在身上,他不断的下陷,黑暗涌来,音消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