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还要钱,正在往里走的妇女瞬间停了下来,她们以为能白拿呢,可听她的话音是要钱的,而且是十文一斤。
“怎么不进来啊?”她见几个妇女站在门口不动,便出声催促道:“来呀,我家的奶牛产的奶最是香醇,每日吃的饲料都是我家男人专门从夏黑拉回来的!”
罗氏迟疑道:“这,这怎么还要钱呢!不是说好免费送的吗?”说完,还和一起来的小伙伴们交换了一下眼色。
显然都以为是免费送的,所以才来占这个便宜。
田园园故作惊讶地看着她:“我没有说过免费呀!不是你们说要买我家的牛奶吗?”
“……”罗氏脸色一变,她确实没说过免费送的话,只是自以为是免费送的而已。
其他几人脸色也不好起来,毕竟她们都以为是免费送的,没想到居然还要钱了。
当即有一个妇女抱着自己的大盆转身就走,要钱的牛奶她才不买呢,来的时候就说过哪有这便宜的好事,罗氏非说田娘子许了免费送,结果啪啪地打了脸。留在这儿不够丢人的,还是早走些吧!
那妇人一走,罗氏面上更是难堪,说来这事还是她撺掇的,谁成想这家的娘们也是有成算的。
田园园目光幽幽的看着她,“也怪昨天咱俩没说明白。我家还有个吃奶的娃,要都是免费了,一个两个免费就算了,可十个八个都来,我家娃儿也是不够的。唉,给了你不给她,这又不合适了,平白的得罪邻居!你们都是心肠好宽容的好人,自然能体谅我的难处!”
唉,她还以为这群人是来买牛奶的!结果呢,人家是想白嫖,怪不得不是拿个罐子就是端个盆,昨天被人说男人软蛋的女人还扛了个缸……这是多瞧得起她家的奶牛啊!
经过杜娘子的事情后,她深知斗米仇升米恩,这次免费了,下次呢,下一次呢!这个给了,那个不给!这次给多了,下次给少了。这不都得得罪嘛!今日既然已经这样了,索性把话说明了,省得日后再有人惦记。
不是给她戴高帽子吗?她也会。
经过时间的锤炼,田园园说话也老练起来,至少这些想白嫖的女人意识到她的难处。
罗氏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微微一笑,想挽回自己些许的颜面:“娘子说的在理,原是我们想当然了。”她把手里的陶罐换了一个边,“那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枪打出头鸟,她可不能走!
田园园连忙拉住她的衣袖,说道:“罗大姐,你不是还要给你老公公买牛奶吗?给您头一斤,最是浓稠养人了!话说,您这般孝顺的人世间少见。”
罗氏骑驴难下,为难地看了一眼其他人,见她们沉着脸,只好讪讪地说:“那,那就来一斤吧!”
其中一个有高颧骨的妇人从后面走了上来,“娘子,也给我来一斤吧!”
她外甥媳妇没奶,正着急呢,别说十文一斤,就是二十文一斤也买的。
“好,还有想要的就跟我进去吧!”田园园回头看向其他十文……不,其他妇人,笑靥如花:“进来吧,一人一斤还是够的。”
剩下的妇人面面相觑,碍于面子谁也不肯先说拒绝的话,就这么半推半就的上了船。
到了下午,田园园的家门口就贴了张纸:出售鲜奶,十文一斤。
又过了一日,孟季差宋百年送来田园园要的捕兽夹,望着满满一马车的捕兽夹,田她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这么多,足可以把院子铺满了。
他可真听话,果然是越多越好。
“你们将军是营里全部的捕兽夹都拿来了吗?”
宋百年将马儿赶进院子里,“吁!”停到了海棠树旁边,听了田园园打趣的话,擦了擦手笑道:“哪能全拿完呢!营里还剩下好些呢!将军让我带个话,说快到年关营里事多,暂时不回来了!娘子还请保重。”说完又笑嘻嘻的加了一句:“最后的话是我说的!”
“你呀,行!也帮我带个话,就是我知道了,让他注意身体!”
“是,保证完成任务!”宋百年调皮一笑。
田园园挽起袖子笑道:“你可别乱加台词!这些捕兽夹,你说放呢,我帮着搬。”
宋百年连忙拦住她,“就这么点活计,可不敢劳嫂子动手。”随后又笑道:“要不,嫂子你去给我做点饭吃!”
“这简单,你想吃什么?”
“手擀面!”
说起来田园园做的饭,最让宋百年念念不忘便是劲道的手擀面,那可是大锅饭里做不出来的味道。
“得,安排!”
田园园便赶紧和面,在醒面的空当做了西红柿鸡蛋的浇头,怕不够吃,又热了几个前些日子做的肉包子。
面条做好后,宋百年已经把捕兽夹下好了,正往上面撒雪做伪装,见田园园来了,他指着两侧围墙的墙根,笑道:“这里的墙根和那边的墙根我都放了十来个,还有您家的后院底下放了一排,连树下也放了四五个。您和您朋友说一声,可别往我说的地方去。这些夹子是我们校尉抓野猪的,这一夹腿都得断喽。要是有不长眼的小贼不安分跳进来,绝对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放这么多,不会出人命吧?”田园园看着那一排锯齿状捕兽,疑惑地问道。
她的本意就是给那些翻墙闯入的贼人一点教训,至于害人性命,像她这般善良,富有同情心的人怎能做得出来呢!
“夫人您就放心吧!不会要人性命的,若是想要便多放上两排。那贼人翻墙进来后,脚上被兽夹夹住,剧痛之下站立不稳,或是前倾或是后仰,运气好些的是手臂,运气差点是脑袋或是脖子。这样一排兽夹,最多夹断个小腿什么的!放心吧!”
宋百年说这些时,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全然不像是再说什么夹死人的话。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走,吃饭去!”
“夫人就是心善,看不得这些血腥之事!”
田园园笑道:“可不是,我就是太善良了!”竟是丝毫不谦虚,简直是厚颜无耻。
捕兽夹装好,她再也不怕家里再进贼了。
宋百年吃完面回去时,田园园把前些日子给孟季买的鞋袜让他捎带回去,又把热好的肉包子给他装走路上吃。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今天是小年,又连着下了两日的大雪,街上的商户早早关了门,正式歇业了。
田园园前两日趁着天晴已经把年货买全了,现在厨房里挂着不少腌好的鸡和鱼,因着老周生病没出摊,她只买了三十斤猪肉。
“扣扣!”大门被人敲响,门外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田娘子,您要的柴火送过来了!”
闻言,田园园快步去开门。
门外是个穿着破棉袄的中年男人,头上带着露着棉花的棉帽,他驾着一辆驴车,后面拉着一板车的柴火。
一个脏兮兮的小红脸蛋从他爹身后探出头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田园园。这孩子瘦瘦的脸皴裂着,鼻子下挂着两管浓鼻涕,身上穿着脏污不堪的棉袄,袖子和膝盖都磨破了,原本里面的棉花不见了,只剩下空空的布料,脚下套着不合脚的大棉鞋,可怜见的。
中年男人见她出来,连忙跳了下车来,“这是您要的柴火。您看给您卸哪儿?”
田园园指着牛棚前边上的空地,笑道:“放那儿了就行。这是你儿子吗?几岁了?”
“是我儿子,快九岁了!”中年男人对着儿子喊道:“来崽儿,快叫娘子!”
那孩子不知所措的绞着手指,不敢说话,说是快九岁了,可瘦弱不堪的样子,看起来不过六七岁。
见孩子不肯叫人,中年男人面上不好看,当即就虎着脸,嘴里骂道:“你这死崽子,咋不知道叫人呢!看老子不打你!”说完,扬起手要打他孩子。
田园园吓了一跳,这一言不合就要打孩子,连忙喊住他:“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这小子欠揍,娘子别可怜他!”中年男人讨好的笑笑,而后狠狠地瞪了小男孩一眼,恼他让自己在体面人面前丢了脸。
田园园看着驴车上孩子瑟缩害怕的模样,仿佛穿越了时光看到曾经的自己,又脏又小不得宠爱,在父母的冷漠中战战兢兢的长大。
“你忙吧。我去拿钱!”
“哎!您放心,我焦五的柴最是干燥好烧。”
焦五的柴比其他卖柴的处理的更好,也从不拿些湿柴糟柴,以次充好,所以田园园每次都找他买柴。
“崽儿干活喽!”焦五喊道。
那孩子跳下车从他爹手里接过一捆柴,二话不说往背上一背,显然是干惯了。仟仟尛哾
车上码了五层,少说得有二十几捆柴,那男孩瘦小的身体被柴火压弯了腰,闷着头只往院子里去,从田园园旁边路过时,她看到他额头的血管绷得高高的,无言的叹息一声,她回屋去拿钱。
一车百十来斤的柴,也不过一百二十文。田园园先去灶上的锅里拿出四个肉包子,这包子是中午吃剩的,还温热些呢!随后又从芃芃的奶锅里倒了一碗奶,一手端着包子,一手端着奶给父子二人送去。
驴车上的柴火已经快搬完了,小男孩坐回了车上歇息,他爹还在往院子里背柴。
见她端着包子和奶走过来,黑黄的脸上露出着诧异的神情。
“歇歇,吃个包子再干活!”田园园往那中年男人面前一递,笑道:“我自己包的。”
“这,这怎么使的!你买我的柴,咋还能送我们包子吃!”男人受宠若惊的推拒道。
小筐子里的肉包子,有成人拳头大小,还是用白面做的,这要是在街上也得卖三四文一个!
田园园又往他面前递了递,劝道:“尝尝吧!我不会说客气话。就是你的柴比别家的好,这包子是我的心意。以后赶上旺季了,多想着我家就行!”
男人憨厚一笑:“那是自然,像娘子这样宽容的东家难找。”说完,他把手在衣裳上蹭蹭,然后从筐子里捏了一个包子,轻轻咬了一口,皮薄馅多,比街上卖的肉包子还要好吃。
田园园见到他吃了包子,端着剩下的包子和奶走向驴车上的孩子。刚才他爹吃包子的时候,这孩子就眼巴巴的瞅着,见她真的来了,立刻背过身子装作在玩手指。
真是个孩子!
“你要不要吃我做的包子?”田园园放软了声音问那孩子。
那孩子抬起脏污皴裂的小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放在腿上的手指抬了起来又放下,想吃又不敢吃。随后,他看向院子里的爹。
焦五二三口就把包子吃了,看到儿子渴望的眼神,鼻头有些酸,点头道:“吃吧,娘子给你你就拿着!”
那孩子才伸出乌黑的手去抓包子,手是黑的,包子是白的,抬头看人时的眼睛也是黑白分明的。
明明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却像是吃了很多苦。
田园园把包子和奶放到板车上,温和的说道:“这些都是给你的。”
那孩子低着头吃包子,听了她的话重重的点点头。
卸完柴火,田园园立马给焦五结了钱。
这也是焦五愿意给她送柴火的原因,从来不会找借口扣下点钱,更不会推三堵四的想赊账,总是痛痛快快的把钱给了,这般品行端正的人实在少见。
小男孩只吃了一个包子,奶也喝了干净,筐子里另外两个包子则带回家,说是给娘和妹妹吃,真是懂事的孩子!
今日卸的柴火足够她烧上两个月,只需再买些木炭,年货就备得差不多了。
吃过晚饭,田园园刚给芃芃洗完小屁屁,就听隔壁传来剧烈地争吵声,吵了几句,随后是一声巨大的关门声,紧接着自己的大门被人“哐哐哐”地擂了几下。
声音又急又快,急切地催促着她。
田园园先把芃芃塞进被窝,然后用另外一条棉被把着床的外边,安顿好她后,披上棉袍去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