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的恶臭随着地牢涌来的风直扑人面,田园园被熏的捂住口鼻,这会儿子更想吐了。
“走吧。”
木水生侧头瞄了她一眼,从侧面看他的鼻子又高又挺。就这好看的鼻子像是摆设,似乎闻不到腐臭味。他第一个下了台阶,向地牢深处走去。
抱着她的士兵是第二个,他走的很稳当,即使抱着一个大活人,行动依然迅速。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出他的肌肉很是结实。
“你是?你是那个冰冰?拦我的冰冰吗?”田园园一开始觉得他很眼熟,这会儿突然想起他是上次拦住她不让进陈老九家的士兵。
这是一处狭长的夹墙台阶,两边皆是厚重的墙体,每隔五步有对火把,顶端有若干个气窗。
叫冰冰的士兵沉默不语,只是抱着她闷头走路,田园园抬头看他,从这个角度看到他硕大的鼻孔,里面杂毛丛生,实在辣眼睛。
“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冰冰啊?”田园园问道。
抱着她的士兵充耳不闻,自顾自的走路。
不理她?田园园锲而不舍:“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叫什么冰冰啊?这么好听的名字明明是个女孩的!你家里人不会想生个女孩才给你取的名字吧?”
“………”抱着她的士兵低头看她,欲言又止,随后摇摇头。
狭长的地道里,所有人都很沉默,唯有她喋喋不休。难受是她的声音嘶哑粗嘎,加上地道有回音加持,对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种噪音的折磨,可她偏偏没有自知之明,说个不停。
“难道不是吗?冰冰不是女孩的名字吗?我认识叫冰冰的,都是大美人呢!你是不是冰冰?”田园园打破砂锅问到底。
那人无奈地看着她,还是摇摇头。
田园园不信:“你肯定是!你虽然不说话,但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我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这时,后面传来另外一个男人瓮声瓮气的声音:“我才是冰冰。”
“……”田园园表示脸好疼。
走在前面的木水生勾了勾唇角,这下总算可以安静了吧。
可他还是低估了田园园家的脸皮厚度,安静了几息,磨人的声音又开始了。
“你不是冰冰,直接说不是不就好了吗?害我浪费这么多口水!难不成你不会说话?”
抱着田园园的士兵:“………”
跟在后面的冰冰开口解释:“他是个哑巴。”
“………”真该死!田园园立刻噤若寒蝉!她想扇自己两个大巴掌!噢!瞧瞧,她都干了什么好事!她居然当着众人的面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地道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在场所有的人顿时觉得耳根清净!
良久,田园园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很短只有三个字:“……对不住。”
话音刚落,抱着她的士兵僵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
木水生诧异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被抱着的她居然满脸愧疚,不由地嘲弄一笑。一个卑微的士兵而已,何须道歉?不愧是平民出身,确实上不了台面!
地道很长,又走了片刻才到达地牢。一到地牢,便有狱卒迎上来。
牢里关押的犯人不多,不过很臭,是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而且最恐怖的是地上有很多老鼠,这些老鼠有小猫那么大,一点也不怕人,成群结队的窜来窜去,看得田园园是毛骨悚然,紧紧抓住士兵的衣服。
最后,狱卒停在一个牢房前。木水生吩咐道:“拿把椅子来。”
“是!”一个狱卒应道,随即去搬椅子。
木水生转身对田园园说道:“老道一直想见你,相逢即使有缘,早该见见的!”
什么缘?孽缘?田园园不以为然,随即讽刺道:“你倒是客气谄媚!一个杀人狂魔,还能在牢房里过着幸福的生活,真是莫大的讽刺!你对得起,死去的三河百姓吗?”
不怪她生气,老道的牢房和其他犯人的牢房一比,堪比总统套房。只见牢房里放着一张床,被褥、铺盖、枕头一应俱全,紧挨着的桌子上摆着四个盘子,虽然爬着几只老鼠正在大快朵颐,但能看到残羹剩饭里有肉有菜,还有一壶酒。
老道半坐在床上,身上盖着被褥,披头散发,闭着眼睛不知在睡觉还是死了。
看着他过的滋润,田园园真心为毒死的百姓感到不值,像他这般狠毒的人就该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木水生冷哼一声:“你懂什么,若不是他告之解药的做法,整个三河早就沦为空城!”
田园园反唇相讥:“要不是他,三河会有如此一遭?我看你是认贼作父!”
“若不是你,他会迁怒三河百姓!记住一个巴掌,拍不响!终是孤掌难鸣!”木水生冷冷地看着她。
田园园伶牙俐齿:“你过来,我让你瞧瞧一个巴掌拍得响不响!只道他狠毒而已,何苦把这祸国殃民的罪名安在我头上!”
“你!”木水生气结。
这时,老道也听到田园园的声音。他睁开眼,混浊的双眼准确盯着她,像是一头饿鬼碰到一块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
狱卒搬来一把椅子,在木水生的指示下搬到老道的对面,抱着她的士兵将她放到椅子后,随即站到她身后,不远不近,刚好一步之远,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为之。
在场的人的视线都在老道的身上,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
老道桀桀地怪笑两声,苍老的声音在昏暗的地牢里响起:“你终于肯来了。”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你也看到了,我是被这群人强迫的,强迫我一个弱女子做些不愿意做的事!”
“你看起来不太好?”
田园园的脸比纸还白,要不是眼瞎的都知道她很不好。“极度不好。托你的福天天被他放血。怎么样?我过得凄惨。你高兴不高兴?”她斜靠着倚子,懒懒地看着他。
“桀桀,你很坦然。”老道看着她,目露欣赏,随后坐直身体。
随着他的动作,膝盖上的衣服滑落露出一截白色的骨头,周围是灰白腐烂的烂肉,连着些许皮肉要掉不掉的挂着,随着动作晃动着,光是用眼看就觉得有种窒息感觉。
田园园看着他腐烂的腿,心里翻腾的更厉害,使劲拍了拍胸口,把那股涌上的呕吐感压回去。
木水生让她来可不是话家常的,对老道说:“她,我已经带过来。你是不是该告诉我大青山的银矿到底在何处?”
“老道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把她送进我的牢房来。”
闻言,不等木水生拒绝,田园园环着自己的胸口嫌恶地啐道:“呸!!为老不尊!老不羞的!一把年纪还想美事!呸!比木水还要下流无耻!”
只想亲手杀死她并没有不轨之心的老道无言以对,一旁的木水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口无遮拦的田园园。背景板士兵们似懂非懂的好像吃了大瓜,个个呆若木鸡。
纵使木水生气的牙痒痒,可现在的田园园是他的摇钱树,又是与老道谈判的砝码。俗话说不见兔子不撒鹰,怎可能轻易就让她死!
上辈子他一定是个罪大恶极的罪人,这辈子才遇到田园园这个大坑货!
他忍住怒气,温声道:“你先告诉银矿的位置。若是找到自然将她给你!”
田园园撇撇嘴。
“桀桀!周狗无信,你若真找到银矿,恐怕你第一杀的就是老道!”老道自然不信。
木水生皮笑肉不笑:“我木水生言出必行!你只要告诉我矿址,我便将她亲手送进你的牢房里!”
“喂喂!当我死了吗?”被当作谈判筹码的田园园很是恼火,不满地看着二人。
“桀桀桀………”老道桀桀地笑了两声,阴冷至极,听的在场所有人寒毛倒竖,他看田园园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田园园打了一个激灵,真是凶残啊!抱抱可怜幼小又无助的自己。
木水生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与老道谈判:“如何?事成之后随便你处置!”
田园园低声嘀咕:“你可真大方,拿我的命做人情。”
老道冷漠地看着他,似乎在考虑木水生的话有几分能信。正在踟蹰时,阴魂不散的田园园开始搞事:“你别听他的,他最会骗人了!一点信誉也没有,非常不靠谱!还是三河有名的大骗子!小心你说完他立刻把你杀了!反正他以后也不在大周混了!”
“……”木水生狠狠瞪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闻言,老道沉吟不语。
现在的他右腿骨断肉烂,中毒颇深已入肺腑,早已是无力回天!现在撑着一口气,就是因为田园园不死。等她死了,他才能安心上路,而今手中也只剩下银矿地址这一个筹码,必须三思而行:“你先把她交给我,我自然会告诉你矿址!”
木水生冷着脸,似乎也在考虑老道的话能否相信,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老鼠。
这时,专心搞心态的田园园转头对木水生苦口婆心的劝道:“这个老道满嘴谎话!说来就是一个目的,杀我!等我死了,他肯定会自杀。从此以后,这世间无人银矿的真正的所在!”
众士兵:………所以你到底算哪头的?!
被说中打算的老道气愤地喝道:“住嘴!”眼神阴冷地恨不得立刻撕碎了她。
田园园得意一笑:“哈哈,被我猜中心思恼羞成怒了?这么沉不住气?怪不得被抓住喂老鼠呢!”
“你!”老道被她气的呼呼地直喘粗气,下一刻,呕出一股紫血。他本来性子就爆,这下子直接被她气的吐血!
“闭嘴!”木水生呵斥一声,怕她真把人气死了!侧身无语地看着这个女人,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刻,她依然不改搅事精的性子,可是刚才所说并无道理,因而也不同意老道的提议。
本来具不信任的对方,加上她一通胡说,两人更不敢随意亮出底牌,就这么互相僵持起来。
搞事成功的田园园才不管二人如何,最好狗咬狗一嘴毛,两败俱伤才好!都想要她命,也不知道她到底造了多少孽!好在眼下在她胡说八道的搅局下,小命算是保住了!
其实木水生比老道着急。他所剩时间不多了,今早接到驿站送来的信,信中说朝廷的天使还有一个月就到三河!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
于是他对老道下了最后通牒:“给你三天时间!要么给我银矿地址,我立刻将她送进牢房!要么,我直接杀了你!”他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得不到!
老道了然一笑:“咳咳,你果然叛变了!”
“横竖一死,何苦来哉!”木水生目光冷然。
此时田园园坐直身体,问老道:“我想了许久,你这么这么想杀我,不会是因为我曾无意间去过银矿吧?”
闻言,老道只是桀桀地笑了两声,不承认也不否认。
木水生问:“你还记得吗?”
“嗯,我得想想……”田园园点了点额头。即然银矿在大青山,那么她去银矿的事应该发生在田家村,于是开始回想在田家村的点点滴滴。说来她只去过一次大青山,还掉进一个大坑里……难不成是那个大坑?!
她心突突地狂跳起来。她又想起一些细节,那个大坑里有条长长的地洞,洞壁光滑应该是人工开凿的,而且最后还被人救了上去……应该、肯定、绝对就是那个大坑!
但是,但是………田园园已经知道银矿的所在,此时她的全身因为激动而微微发起抖来,怕被别人察觉她情绪的变化,于是连忙在心里默念:园园,安静,安静,想想田有粮揍你、全村人都欺负你、想想那十一万两银子……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她心里猛地一痛。随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她深知千万不能让木水生知道自己已经知道银矿的所在,最好老道给力点拖到朝廷来人……不不,先杀了老道!到时候,只有她自己知道具体的地址……
“你怎么了?不舒服?”木水生发现她忽然浑身颤抖,疑惑地问。
田园园回过神,故作镇定的伸出兰花指抵着额头,虚弱的看着他,一副柔弱不能自理模样:“我天天被你放血,故而有些贫血,嗯,头有些昏,我想回去休息一下。”声音嘶哑粗嘎,像是一只公鸭子在说话,令她的柔弱大打折扣!
不过,她现在还是木水生的摇钱树,份量极重。于是,命令哑巴士兵先抱她回去休息。
临走前,木水生问道:“你想起什么了吗?”
田园园虚弱的睁开眼:“常言道:一孕傻三年。要不,你三年后再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