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园还未起床,半醒半睡间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瓦罐打破的声音,下一刻传来小二张惶的喊声:“哎呦!我的坛子!我的卤汁!快别打了!”接着又传来不同男人的呼喝。
听到声响后,她腾地一下顶着一头鸟窝坐了起来,动作有些大,连带着把芃芃惊醒,不过小丫头嗜睡,睁开一只眼睛瞧了瞧她娘,翻个身又睡了起来,丝毫没有被影响。
田园园木愣愣坐了一会儿,楼下再次传来小二带着哭腔的声音:“你们快住手!我的坛子呀!”
她掀开被子光着脚跑下来,一把推开后窗,她住在二楼,后窗正对着后院。
在她开窗后,其他客人也陆续开窗查看是怎么回事。
此时楼下后院里两个男人正在打架,地上尽是碎瓦烂罐,二人那是打的眼花缭乱,你来我往,拳拳到肉,上蹿下跳,其中一个铁塔的汉子一个错步抓住另外一个男人的胳膊,直接来了个背摔,墙边的坛子应声而碎,墨绿色的卤汁和芥菜流了满地。被摔出去的汉子身体素质也不差,随即翻身而起,向那人扑去,两人再次缠斗起来。地上真是狼藉一片!
田园园凝目看去,打架的居然是海纳和陆添水,这自己人怎么打起来了?
一旁的小二急得团团转,想上又不敢上,只能在边上劝着,而他的掌柜正扒拉着算盘,满脸喜色,一看就在算账。
不好,要被当冤大头宰了!!
田园园赶紧穿上衣服,头发随便扒拉两下,梳了个马尾,抱起床上的芃芃送到隔壁,接着“咚咚”地快步下楼!
楼下海纳和陆添水打的正是火热,他身手不错,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兵身手亦是可以,正当二人打的分不出胜负时,一声饱含怒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快给老娘住手!”
二人同时停下来,回身望去,只见田园园怒气冲冲向他们走了过来。
她真生气了,这满地的黑坛子得赔多少银子啊!
二人又高又壮,田园园只能仰着头,对二人指责道:“你们二人算得上同僚,为何要动手!动手就动手,你们打人家东西做甚!不知道要赔银子吗?”
楼上的看客被田园园几人逗笑了,两个男人一个比一个高,一个赛一个壮,刚才二人凶狠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此时却耷拉着脑袋像孙子一样任凭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训斥,怎么看怎么滑稽,不由地哄笑出声。
陆添水闹得脸红,二话没说转身离开。
田园园眉头紧皱冲着他的背影道:“喂!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动手呢?”
陆添水回头:“问问你的手下便知,是他先动的手!”
“海哥,怎么回事?”
海纳扫了一眼窝在角落的闻武,眼神冰如寒月,将刚才的事情冷冷叙述了一遍。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闻武因自家少爷病危口不择言,海纳生气呵斥了两句,不成想这家伙得了失心疯,从地上捡起石头要去找田园园同归于尽……他一生气就伸手拽住这小子,而这一幕恰好被随后赶来的陆添水看到,于是就发生刚才的一幕。
听完海纳的解释,田园园也是气笑了,走到闻武跟前,冷声道:“你家少爷身上的伤口是我造成的?”
闻武摇摇头。
“化脓也是我做的?”
他摇摇头。
“发烧不退也是我?”
他依然摇摇头。
田园园冷哼一声:“既然都不是我,为何要把所有一切怪我身上!”
闻武抬起头,眼睛通红:“你给他喂了脏水,就是你害了他!我要进京告御状!”端的是面目狰狞!
“我在救他的命!”田园园冷冷盯着他。心道果然是好人真不能做,这不又被碰瓷了。
“脏水就是脏水,就是御医救人,我也不曾见过他给病人喂脏水!”闻武猛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不懂装懂害了我家少爷!要是我家少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是滚钉床也要进京去告御状!”
田园园被他的无赖气到了,她为什么铤而走险拿卤汁救人,就是为了不让杭青天死掉!这倒好,人还没死呢,就被这家伙碰瓷。这叫什么事!简直成了不是你撞你为什么要扶的翻版!
看着闻武不服气的样子,她冷声道:“你懂个屁!你知道你家少爷怎么回事吗?你知道那些卤水里有什么吗?有青霉素,是抗生素!你家少爷是因为感染才发烧的,身体里有大量有害病菌,若是不用抗生素,你家少爷必死无疑!”
“什么抗生素,青霉素,我听都没听过,你别想唬我!若是我少爷死了,你也别想独善其身!就是你害死的!”
“……”田园园气的咬牙,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污蔑的滋味!
闻武叫着凶,其实心里也犯嘀咕。她可是将军夫人不能得罪狠了,待少爷死后,我得偷偷去京城找秦王。
一旁的海纳抱着胳膊听不下去,冷声道:“你没见过的多了,难道都要否认吗?若是杭大人平安无事,你又要如何?”
闻武硬着脖子道:“等我家大人没事再说!要是死了呢!”
杭青天:这么多人里只有你盼着我死…
“死了?我随你去御前对峙!”
“我等着!”闻武撂下话,撒腿就走。
他一走,掌柜的快步走到田园园跟前,殷切道:“我瞅着他一口一个御前,想来几位都是贵人。即是贵人,咱们这些不入流的卤汁自然不在话下,您看您打破了五坛卤汁,是不是应该……”说完,搓了搓手指,一副你懂得的神色。
田园园气不顺,眼睛一翻:“既然都不入流,还有什么可赔的!”
“哎!夫人,是,是不入流。我们也是小本生意,请夫人高抬贵手赔些银子吧!”掌柜作起了长揖。
“你先说赔多少吧!”田园园扫了一圈头顶看热闹的人群无奈道。
闻言,掌柜两眼放光,飞快地扒拉起算盘:“一坛是五十斤的卤汁,一年盈利四两银子,五坛…”最后,笑得一脸诚恳:“算了,取个整数,一共是一千两!”
“你咋不去抢!真当我是冤大头!”田园园一口老血差点噎死她。
连楼上的看客也哗然起来:“一千两!不会是黑店吧!”“乖乖,几坛子卤汁而已!这卤汁哪都有!你家这里头装金子了?”“黑店!太黑了!”
田园园也道:“你看,都说你是黑店!等名声一坏,以后你还有没有生意!”
谁知,那掌柜朗声笑道:“大家稍安勿躁,我给你们解释一下,为何我会要这么多……”于是又开始他那套鸡生蛋,蛋生鸡的理论。
最后,二人达成协议(讨价还价)以一坛五十两的价格成交,田园让他挂账上,便离开了。
赔钱,她是不可能赔钱的!要赔也是杭青天赔!
回去后,她让海纳给杭青天送卤汁,然而闻武那厮把着门说什么都不让进,看着他忠心耿耿欠揍的样子,海纳还未出手,他就被陆添水揍了两拳扔进隔壁,任由他怎么叫骂,士兵们就是不开门。
三天后,昏迷中的杭青天终于醒了,众人心里的大石头也算是落地。
闻武偃旗息鼓,也不叫唤了,怕田园园秋后算账,便足不出户躲着她。
这一日,天气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
田园园几人来到大厅里吃午饭,要了些饭菜,四人便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小红是昨日出的月子,这会儿跟着她们下楼一同用膳,经过一个月的休养,体态丰腴,白嫩的小脸透着红润,年轻底子好,恢复的很快。
今天天不好,用饭的人不多,大堂里零零散散坐了三桌。不一会儿,小二端着托盘过来上菜:“夫人,您要的扣肉碗、大肉炒茭白、清炒藕片和凉拌银芽,三碗香米饭,还有一碗虾仁蒸蛋羹。饭菜已经上齐,几位客官请慢用!”
虾仁蛋羹是田园园专门为芃芃要的,张罗海纳和小红两人吃饭,她拿起汤匙给女儿喂蛋羹,黄色的蛋羹里躺着切碎碎的虾仁,还有青菜和胡萝卜碎,看起来卖相不错。
小丫头吃的很欢,没多久一碗就下去一多半,这才摇摇头表示不吃了。田园园以为她不吃了,便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而芃芃倒是对桌上的饭菜很感兴趣,大大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他们夹菜的筷子,就在田园园和他们说话时,一个不注意伸出小手去抓离她最近的盘子。
说时迟,那时快,作恶的小胖手被一双筷子牢牢夹住。
就那么两根小小木棍让芃芃动弹不得,尝试了两次都收不回手后,小丫头发动终极大招,小嘴一撇,就要哇哇大哭。仟千仦哾
眼见大小姐哭了,海纳连忙松开筷子。
小芃芃不知道的是,她一举一动都被亲娘尽收眼底,小嘴刚撇了一下就被捣进一筷子米饭,香甜的米饭顿时堵住她的嘴,吧嗒吧嗒吃的可香了!
三人的目光不自觉地都看向芃芃,眼神流露出几分宠溺。
海纳笑眯眯的看着她,夸赞道:“不愧是咱孟家的孩子,身手真敏捷,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田园园又喂了她一筷子米饭,看着女儿白白胖胖的小脸,笑道:“习武也是不错,有了武功傍身,出门遇事不会吃亏。”
小红倒有不同见解:“女孩子成天打打杀杀会没人要的。”
海纳嗤笑:“我孟家的女儿还会愁嫁不出去?”
小红俏脸一红,被堵的说不出话来,眼神有些慌乱。
田园园怕她多想,连忙转移话题:“快看,外面下雨了!”
二人转头看向门外,果然门外雨落成帘,地上已经积了不少雨水,门口不远处有棵柳树,正随风轻摆,清新微冷的风从大门穿堂而过,带来些许凉意。
忽然一辆马车穿过雨幕,由远及近缓缓向酒楼走来。
“我吃饱了!”海纳起身向芃芃伸出手,小丫头立刻伸手要抱抱,“我带她去睡觉,你们慢慢吃!”说完,带着孩子上楼了。
田园园将剩下的蒸蛋两口吃干净,见小红神情低弥,以为是因为海纳怼她的缘故,便轻声开导:“海哥是个糙汉子,说话耿直,哪句说错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知道,不过有些心酸罢了。”小红眼圈一红,像她这样不干净的女人,是个男人都对自己没有好脸色。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田园园一眼,似乎是在观察她的神色,神色自若,一如平常,便飞快地移开目光。
田园园将碗里剩下的最后一口米饭吃完,像是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单手托腮看着她:“你年轻漂亮,未来可期,何必因为他人的无心言语而生气懊恼呢!待日后你会发现,什么人言可畏,只要自己强大,一切都是浮云!”
小红感激的点点头,心里生出些暖意。虽然此去京城,前途未知,可是跟着夫人便什么也不必担心。
“园园姐?”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忽视的惊喜。
田园园一惊,刚才怎么听到了高远的声音,连忙转过身看去。
只见门口站着两个男子,一个身形高大,眉目俊朗,一身宝蓝色的劲服,束发的发带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蓝色宝石,豪气十足。另外一个男子长身玉立,身着湖青色锦衣,比起衣裳,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清丽的容颜,眉目如画,一颦一笑皆如春水,似雨后桃花,美的不可方物!
不止田园园看得目瞪口呆,连大厅的其他男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眼神不转直勾勾的盯着她绝世容颜之上。
整个大厅像是按下暂停键,针落可闻。
直到高远笑呵呵的拉着钱富贵走过来,才打破这份寂静。
……二哈拉着萨摩耶过来的既视感。
田园园起身迎来,惊讶不已:“你们怎么来了?”
比起钱富贵的美貌攻击,她更多是惊讶,居然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见到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亲人,一时半会脑子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