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天高地厚!
田园园见她一个下人,这会儿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蹬鼻子上脸!从穿过来后,她遇到过不少狗仗人势的奴仆,而眼前这个柳嬷嬷可比之前的段位要高出不少,其他几人都偷摸着坏,而她坏的堂而皇之,坏的明目张胆,坏的光明正大。
她向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好人,亦不是什么滥杀无辜的变态,但绝对不当圣母白莲花!
奴大欺主,这种恶仆指不定会在后面惹出什么事来,奈何她又是皇后宫里的人,常言道打狗还要看主人,投鼠忌器,还得想个法,让她出不去、说不出,万一她告诉了皇后,对镇远候府也是一个大麻烦。
她看了一眼两个孩子,随后一手拉着一个,领着他们往落樱园里走去,柳嬷嬷见此赶紧抱着包袱跟上。
一行人刚到落樱园,特好已经带着大夫来了。
那大夫是个年轻的后生,请到屋内有些不合适,便在园子的石桌上看的诊。
从始至终,周一臻都乖巧的坐在石凳上,小大夫说张嘴便张嘴,即使嘴巴很痛,还是乖乖的配合。
待检查完,那大夫轻轻赞道:“这孩子甚是乖巧懂事,不过……”随后,目光凝重地看向田园园,温声道:“这孩子脾胃虚弱,气血不足,食差纳差,经年累月已有荣养之色。”仟仟尛哾
“荣养?是什么?”田园园看了一眼头大身子小,头发枯黄的大壮,这孩子怎么看都是营养不良,怎么会是荣养?
那大夫道:“瘘证也,乃是三餐不继,食不果腹所造成,平日里要多食些新鲜蔬菜与肉食……”
堂堂大周王孙竟然被这群人养成营养不良,官员的工资不发就算了,可是差一个孩子一口饭吗?!旁人就算了,他的亲爷爷亲奶奶还有亲爹,居然也能视若无睹!
果然是宁要要饭娘,不要当官爹!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之前在古书上看过皇子公主被饿死的事,一直觉得不可思议,一国皇帝的孩子能被饿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而今日大壮一事将皇家那点阴损肮脏,赤裸裸地摆在光天化日之下,更可气得是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应当!
他若是没有夺嫡之心,难道还不能当一个富贵闲王?!
自打嫡母有孕,庶长子周一臻的地位变得尴尬微妙。他出身低微,生母早逝,外无亲戚扶持,内无兄弟依靠,孤零零一个全靠祖父祖母垂怜,而今他血统高贵的兄弟即将出生,便被当做烫手山芋送出去。
他的嫡母自然愿意他能过继出去,一经过继周一臻便是陈王的后代,再也不用担心与自己的孩儿争夺帝位!后来听说是寄养在侯府,这才风风火火地赶来,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心里气得发狂!
寄养寄养,还是他周廷祎的儿子!还是能和她儿子争夺天下!
由于嫡母在其中作梗,打皇宫出来后,无人庇佑的周一臻日子过得很是艰难,这些奴仆更是跟红顶白,捧大踩小,一开始还有个顾及,后来发现根本无人过问,胆子逐渐大了起来。每月的月银、换季的衣裳皆被恶仆如数瓜分,连每日食饭也大半进了他们的肚中,常年食不果腹,继而导致了大壮骨瘦如柴。
若不是因为他中毒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混球亲爹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当看到瘦到脱相的儿子,才知道自己的正房娘子瞒着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只当祖父母无情、嫡母心狠、亲爹不闻不问,若是真过继给陈王府,陈余氏的母家族与定国公府关系斐然,想来不出几年孩子便会暴病而亡,如此秦王妃便可高枕无忧!日后继位,外戚势大,大周危也!
正是不愿看到如此局面,周廷祎才顶着得罪陈王府与定国公府的压力,将周一臻寄养在镇远候府中,也算是他这个便宜爹为儿子找的一条生路。
哎!只道是人在尘世,身不由己啊!
送走大夫,特好与小晴好赶紧去东厢房收拾屋子,扫地、擦家具摆件,最后换上新做的被褥枕头,不一会儿,屋里便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在她们打扫卫生时,马娘子也挑着热水来了,将热水倒入净室的浴桶中,调好水温。
田园园怕两个孩子饿,又让小晴好拿些点心过来,先垫垫肚子。
点心是刘厨娘近日专门给芃芃做的栗子糕和糯米糕,里面加了牛乳,奶香甘甜,味道十分不错。
田园园笑着给三个孩子一人一块,小芃芃捧着糕点,坐在石凳上高兴地晃着小短腿,吃完手里的一块,连忙伸出小手去拿盘子里的点心。正好小晴好也吃完嘴里,给她一块,自己也拿了一块。而周一臻吃完手里的点心后,小心地看着桌子上的点心,其实他很想再吃一块,可是却不敢伸手拿……
他不能说饿,也不能说还吃,轻则招来一顿谩骂,重则则是拳脚相踢,日子一久,便学乖了,不吵不闹。
下一秒,一块微黄色的点心出现眼前……他错愕的看向拿点心的人,是带自己回家的女人,正眼睛通红的看着自己。
“吃呀,一块怎么够!”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田园园心里极痛!
就在这时,柳嬷嬷阴阳怪气起来:“哎呀,夫人,少爷不爱吃这些甜物,以前送来的点心,放坏都不吃呢!”
这老太太不说话,心里难受,非要表现表现。
然而,周一臻乖乖地接过糕点。他是喜欢吃点心的,以前送来的点心都让柳嬷嬷吃了。甜蜜蜜的滋味在口中晕开,每一口都想让他落泪,他记不得有多久没吃过甜点……
“你这孩子,你以前不是不吃吗?”柳嬷嬷面子上挂不住,呵斥了一句。
田园园笑笑没说话,待大壮吃完,她让特好把芃芃交给孟星惟,小丫头在走之前亲了亲她娘一口。
田园园回亲了一口:“乖乖的陪你爷爷嗷,特好,你顺道把海哥叫来。。”
特好抱起芃芃:“海哥不在府里,刚才出去办事,还顺道送大夫回去了呢!”
田园园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让一甲和二甲过来。”
“是,夫人!”特好也不问缘由,抱着芃芃走啦。
接着田园园带大壮去净室洗澡,转眼间,院子里只剩下柳嬷嬷一人和小晴好。眼见只剩下一个小丫头,她毫无顾忌地捏起一块糕点。
“这个糕点是特地给小姐做的,你怎么能吃呢!”小晴好不悦地说。
柳嬷嬷撇了她一眼,黄毛丫头一个,她才不会放进眼里。于是将糕点塞进嘴里,还得瑟的吧唧两下嘴,别说真的挺好吃。
刚想伸出手再拿一块时,不曾想那个黄毛丫头眼疾手快的将盘子端起来,吐了吐舌头:“才不给你吃呢!”
“给我放下,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皇后娘娘宫里出来的!”
“宫里的?你骗人!皇宫里的人怎么会出来?!”
“骗你做什么,不信问问你家夫人,看我是不是宫里出来的?”
“哼!你骗人!你一定是被赶出来的……”
净室内热气缭绕,屏风后面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大…一臻,来把衣裳脱了。”
周一臻脸色发白的看着浴桶中的水,小手紧紧攥着衣襟,任凭田园园如何劝说就是不肯脱衣裳。
他身上的外衣还算干净,但是一低头就能看到他后领子又黑又黄,也不知多久没换了。田园园蹲着身子,心酸的看着他身上略微破旧的衣衫,还有明显不合脚的靴子。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孩子虽与帝位无望,好歹还是大周王孙,何以被忽视至此呢!
难道一个人没有利用价值,连活着都不配吗?
“大……一臻,你先洗个澡,然后吃饭,再睡个午觉,等到了晚上你就能吃上,你以前最喜欢吃的猪蹄了。”田园园耐心地哄着。
猪蹄?周一臻怯怯地看着她,声若蚊虫:“夫,夫人,猪蹄是什么?”
田园园一愣,忽然想到他已经什么都忘了,温柔地注视着他躲闪的眼神,笑道:“就是猪脚。你以前很爱吃,咱们还在三河城住的时候,你天天都要五味居的猪蹄呢!你还记得三河城吗?”
周一臻摇摇头,他没听过,而且他也不记得自己爱吃猪蹄。
母子俩分开时,周一臻刚刚两岁,还不记事。
田园园也不气馁,温声道:“你那时比现在还小呢,最喜欢对着院子里海棠树尿尿!那棵树现在长的很茂盛,还是多亏你的施肥呢!”
一想到母子俩在三河城相依为命的日子,语气不由地越发温柔起来。
“你,你说的我听不懂……”
周一臻低下头,他不认识这位夫人。可是从这位夫人身上,感受到不同于其他人的感情。具体是什么感觉,他形容不出来,只是潜意识中觉得这个女子不会伤害自己。
田园园摇摇头,笑着说:“没关系,我会等你慢慢想起来。现在,咱们脱衣裳洗澡,好吗?”
他迟疑的点点头,慢慢松开抓着衣襟的手。
田园园摸了摸他的头,抬手解开他的腰带,随着解开外裳,一股异味也随之传来……
“臭……”周一臻害怕地看着田园园,生怕她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小心脏“怦怦”跳得很厉害!
“不臭,你一点都不臭。你小时候常常拉裤子呢,你还小……”
田园园一边温声说着,一边脱下他肮脏的里衣和裤子,底裤的裤裆磨得破破烂烂,又臭又臊,也不知道多久没换了。
当他身上的衣裳全部脱下后,显露出的小身子瘦骨嶙峋,肋骨根根分明,腰腹上还有几处青紫色的指印,一看就是被人掐的。四岁的孩子胳膊和大腿还没有芃芃的粗,
看着眼前瘦弱不堪的大壮,田园园心酸至极眼里噙着泪,温柔地给他解开发髻,头发已经打绺,一股浓浓的脑油味。她扒拉半天,没看到长虱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随后将他放进浴桶中。
田园园问道:“之前她给你洗澡吗?”她指着是柳嬷嬷。
周一臻沉默了片刻才小声地说:“我跟你说,你不能告诉她。”
“好,我不告诉她。”田园园喉头一哽。
周一臻是背对她坐的,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她说我是杂种,不配洗澡。”
闻言,田园园瞬间泪流满面,泪水一滴一滴地滴进热水中。
这该死的柳婆子,她要把她的嘴打肿!
她看到大壮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连忙拿起水瓢舀热水往他身上浇。
“哗啦啦……”
氤氲的热气很快充满狭小的净室,温暖的水不断地从头顶淌下来,既使在初冬也不觉冷。周一臻闭上眼睛,感受着她柔软的手轻轻搓洗着身上的污垢,干涸的眼角终于溢出些许泪珠。
观音娘娘啊,请让我在这里能住的久一点……
大壮的身上很脏,中途换了两次水,才算清洗干净。
他没有换洗的衣服,田园园拿出自己的里衣将他包住,然后塞进被窝中,连午饭也是特好端过来在床上吃的。
吃过饭,大壮困的眼睛睁不开,直打瞌睡。田园园给他掖好被角,轻轻拍着,嘴里哼唱着以前他爱听的曲子,没多久,便沉沉地睡去。
她示意特好留下看着他,随后起身走出门。轻轻关上门,她转身看向坐在石凳上的柳嬷嬷,对一甲二甲一颌首,二人对视一眼,随后一左一右抓住她的胳膊。
正在吃饭的柳嬷嬷吓得脸色一白,喝道:“你们做什么?抓我干什么?快放开我!”
“去长园!”田园园冷冷地看着她。
柳嬷嬷手里还抓着筷子,杀猪一样的大叫起来:“你们不能抓我,我可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快放开我!你就不怕皇后娘娘怪罪!”
担心她的鬼哭狼嚎吵醒大壮,田园园从袖子里掏出手绢快狠准稳地塞进她大张的嘴巴里。
“呕~~”柳嬷嬷随即干呕了一声!
“带走!”
一甲和二甲立即拖着她往外面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