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惟今日差所里事多,直忙到天黑才回来。这边刚回洗秋阁,身上的官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海纳说田园园求见。
他愣了一下,太阳穴越发觉得酸疼,“让她进来吧!”
一进屋,只见她脸色极是凝重,一点笑意也没有。
“何事?”
“叔父,明日我要去梧州把沈宛静接回来!请叔父容许海纳随我一同去!”
李家就是火坑,沈宛静要想离开,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孟星惟疑惑:“发生何事?”
田园园忍着怒火将发生在沈宛静身上的事一一道来。
听完,孟星惟脸色冰冷:“让常明也跟着你们一起去,务必将长辉的表妹带回来!记得一定要让李家那小畜牲签和离书,不要休书,日后她才能再嫁良人!”
和离搁现代就是两个人正常离婚,好聚好散!而休书则是因为女方犯七出之条,遭夫家厌弃这才被休,日后再想嫁人恐怕很难!
“多谢叔父!”田园园福了一礼拜谢。
孟星惟卸下头上的官帽,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继续说道:“雯华与臻儿,你要留在家中不可带去!”
“侄媳省得,在我走的这几日,还请叔父多操心!”
“自然,天色不早。你且去吧!”
“是!”
从洗秋阁出来,在门口等着的青娘走了过来,手中提着气死风,两人慢慢往外走去。
青娘忧心忡忡:“你这一去,西城的铺子如何是好?”
田园园叹了一口气:“只能回来再说!”
“可今日咱们已经打草惊蛇,万一后头他们有了防备,到时候想再要回来难上加难!”
“房契地契都在我手中,任他们也翻不出花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挂出去租了呢!”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青娘又道:“之前,我觉得只有人才会为难人,后来来到此地才发现,人不只会为难人,还会只为难像我这样出身不高的普通老百姓!像是今日遇到的那个李小姐,若我是侯府千金、世家小姐,想来也不会遭遇这般欺辱!”
田园园抓住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无奈,温声道:“先敬罗衣后敬人。你别看妹妹是什么将军夫人,可在那群世家出身的女子中依然上不得台面!之前我参加她们举办的什劳子花会、诗会,照样被人排挤。不过是眼睛长到头顶………”
刚从小花园的月门穿过,就见一甲慌里慌张的跑来。
“少夫人!可算找到您了!”一甲扯着公鸭嗓喊道。
田园园停下脚步,问道:“发生了什么?”
一甲躬身一礼:“刚才翰林府的人过来报信,说是翰林夫人孟黄氏于半日前病逝!”
孟黄氏?田园园想起一个浑身上下都黄的女子!当时就觉得她黄的不正常,最后还是病死了。
她道:“知道了,你将此事再报给侯爷,看侯爷怎么说!”
论起关系,他们还在五服之内,比她们又近些。
“是!”一甲向洗秋阁走去。
这时,青娘问道:“她夫家姓孟?”
田园园道:“她是孟陶氏的儿媳妇!”
青娘道:“你们既然是一族之人,别忘派人去送奠仪、烧纸!”
田园园疑惑:“我不用亲自去吗?”
“不用。她若是白日死的,你可前去。可现在是晚上,她是女子又是得病而死,阴气甚重,女子需得回避!”
“还有这说法?”
田园园在三河城参加过葬礼,不过那是个年岁很大的老先生。不但烧了纸,还和众人一起吃了豆腐饭!
“不都说女子属阴嘛!”
两人正说着话,一甲又狂奔而来。
“少,少,少夫人!”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刚才跑太快,这会儿有些上不来气。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走。”
一甲喘了两口气,不好意思地说道:“不是……天黑,又知道死人……有些害怕…”
“大小伙子怕什么,侯爷怎么说?”
“侯爷说天黑不让你去翰林府烧纸,让我走一趟!”
青娘微微一笑。孟侯爷看起来高冷,可心里很是重视田园园。
“那你去找海伯要奠仪,再让二甲驾车带你去,天黑,你们二人早去早回!”
“是!”
回到落樱园,两个小的已经洗漱完,躺着床上玩九连环。旁边的圆桌前围着特好、小晴好和小红,一人拿着一个绷子在绣花。
田园园洗漱完,赶她们回去都睡觉。
青娘临走前,说道:“明日,我陪你去梧州!”
田园园三个丫头里,晴好太小不能去。小红以后专攻女红,和特好、晴好不同是她的员工,自然也不能去!原打算让特好去,可是一想,这丫头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去了梧州再看到什么腌臜事,如今看来还得是她姐最合适便点点头。
吹灭外间的烛台,只留下床边的。屋内有些昏暗,田园园半躺在被窝里,看着两个小的玩九连环。
明日要去梧州的事,她觉得还是告诉这俩孩子比较好。
“明天娘亲要去梧州接你们的小姑姑,你们乖乖地在家等我,好不好?”
小芃芃已经习惯她抛下自己独自出门的事,接受度良好,玩着手里的玩具点点头,奶声奶气的说好,便自顾自地玩起来。
而大壮是个敏感的孩子,一听她要去梧州,立刻放下手里的九连环,抬头看着她,眼神眼睛黝黑,像只即将被抛弃地小狗。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盯着田园园,谨慎地观察她脸上的细微变化,可是紧紧攥着棉被的手暴露他的紧张。
田园园抚摸着他的头,笑道:“别怕,我很快就回来了。你们的小姑姑现在很危险,非常需要帮助!我走之后,你就是咱们家的主心骨和支柱,你不但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你妹妹!这个家就拜托你了!我的儿子!”
大壮原本还有些难过,可是一听她将整个家和妹妹托付给自己,顿时生出强烈的使命感。
他一脸的严肃,重重点点头。
虽然没有说什么,可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田园园心里笑开了花。她好像找到怎么跟他相处的模式啦,小家伙是个责任心很强的好孩子呢!
翌日天刚刚亮,田园园等人便出发去梧州。
特好提着食盒回到落樱园,还未进园子就听到芃芃哭泣的声音,快步向屋子走去,只见大少爷坐在床上抱着伤心大哭的芃芃。
“娘~我要娘……”
小丫头昨天光顾着玩九连环,睡醒后没看到娘亲,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梧州是个很远的地方。
特好心疼想接过芃芃,大壮收紧抱着妹妹的手,不想让她抱。还是芃芃主动伸出手,他才松了手。
两个孩子只穿着里衣,这会儿小手小脚冰冷。
大壮坐在床上戒备看着特好。她现在走了,这群下人一定会来欺负他们的……
“少爷,你快穿衣裳,洗漱吃饭。刘厨娘给你们炖了肉沫蒸蛋!”
芃芃一听有她喜欢吃的肉沫蒸蛋,立刻止住哭声,破涕为笑:“芃芃,吃,蛋蛋!”
特好擦掉她的眼泪,笑道:“好好,咱们起床吃蛋蛋。”说着,一手抱着芃芃,一手给她俩找衣裳。找到衣裳后,手脚麻利给他们穿上,梳好头发。
在给芃芃梳头时,大壮一直紧紧盯着特好的手,生怕她扯妹妹的头发。轮到自己时,他惊讶地看着镜子里的特好。她居然没有故意扯自己的头发,明明她都走了……
洗漱完,特好将从食盒里端出蛋羹、一盘子肉包子和两碗小米粥,还有勺子和筷子,接着服侍两个孩子吃饭。
她居然不和他们抢吃的,这里就她最大……
大壮看着她一勺一勺喂妹妹吃饭,心里很是惊讶。
吃过饭,特好领着两个小的散步消食,芃芃人小走不了几步就要抱。可这女子不但没有不耐烦,反而很高兴,甚至蹲下来还想背他……
那女子走后,这些人没有换了副可怕嘴脸,更没有打他、骂他、抢他的饭……大壮看着妹妹天真无邪地笑脸,忽然明白那女子是真心爱着自己,看重自己,这些人才不敢造次……
此时,梧州李宅。
门吱呦一声被推开,昏暗混浊的室内透进一丝光亮,随后很快被人关上。
一个男人蹑手蹑脚地向内室走去,室内昏暗,床幔低垂,看不清床上之人如何。
他小心的撩开床幔,只见里面躺着一个凄惨的女子,脸颊肿胀,两个眼眶被打得乌黑发紫,嘴唇高高肿着,嘴角血渍斑斑,更可怖的是不正常弯曲的胳膊。
好好的一个美人竟然被打得面目全非!
“哎呦,我这弟弟真是混账!怎能对我这美貌弟妹下如此狠手呢!”这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去拉她胸口的被子,可手刚挨着被子又收了回去。
你以为他良心发现?其实是他看着肿成猪头的女子下不去手罢了!
“等你好了,我再来看你!”那男人说完,便快步离开。
待他走后没多久,床上的女子睁开眼,肿胀的眼睛也只是露出一条缝,两行清泪随之流下来。
没多久,门又响了。她赶紧用完好的手擦掉泪继续装昏。
下一刻,一股幽香传来,一个温柔地女声响起来:“妹妹,是我,莲娘!”
沈宛静这才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她手中提着食盒。
这几日全靠她偷偷过来送饭送药,她这才没有饿死。
莲娘将食盒放在小几子上,从里面拿出一碗药,和一碗肉粥。随后俯身将她上半身揽进怀里,让她靠到自己肩上。
离得近,沈宛静这才看到她高高肿起的左脸,“…他…打你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莲娘苦笑道:“那是畜牲,谁不打!”说着,端起粥碗先喂她吃饭。
沈宛静边流着泪边吃粥。
刚入李府时,还曾因为她生了庶长子,不时冷嘲热讽。没成想一朝落难,这女子不计前嫌对她施以援手。
莲娘轻轻擦掉她的眼泪,安慰道:“你的侍女已经逃出去,想必可以带来救你的人。”
沈宛静的泪水再次涌出。当初回门时,她没有回镇远候,反而回了涿州舅父家。想来她表哥表嫂定然会生自己的气,而且这门亲事是舅父一手订下,自然不会为自己出头……天大地大,如今竟然无处可去、无人可依,种种缘由皆是她的一念之差!
她绝望地哭泣:“姐姐,我是活不成了。能在死前得你的照顾,也算是我沈宛静上辈子积了大德……”
莲娘看着她凄惨的模样,不禁泪水涟涟:“傻妹妹,你还小说什么活不活。你好好吃药,等身体好了,赶紧离开李家是非之地,和离也好,休书也罢,快快离开。”
“姐姐,我还能活着走出李家吗……”沈宛静看着床幔,心里涌出难以忍受的悲痛。
…舅父呀舅父,我可是亲外甥女,你与我母亲一母同胞,何苦将我推入这般火坑,待你百年之后有何颜面见我阿娘!
药里放了安神的药材,沈宛静喝过药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莲娘提着食盒轻轻关上门,她想了想又返回屋里拿了一把锁头,将门锁上,将钥匙收好后快步离开。
刚过长廊,便被一个男人抱着。那男人急不可耐地在她颈间嗅着,“好莲娘,你把门锁上。是防我呢!”
莲娘一手肘撞到他的肋骨上,喝道:“你弟弟是畜牲,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她都那个样子了,你还想下手?”
那男人腆着脸,笑道:“我就看看而已。那女人性子烈,我可是不敢碰!”说着,上手去拉莲娘,忽然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瞬间脸色一变,狠声道:“那畜牲打你了?!”
“哼,你们兄弟二人都不是好东西!”
“反啦,那畜牲人事不行,居然还敢打你!我这就为你出气去!”
莲娘挥挥手,秀眉一皱:“行啦!你爹你娘那般宝贝他,你还是别上赶着挨骂啦!”
他一把抓住她细嫩的柔荑,大拇指抚摸着柔嫩的手背,笑道:“好莲娘再从我一回吧!我那弟弟如何能满足你!”
莲娘冷哼一声抽回手,想了想,道:“你让你弟给我那妹子写份和离书,我便考虑考虑!”
“你与她什么关系,这般看顾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