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四海是机床厂副厂长,但了解机情况的人都知道,机床厂是金四海说了算。他从建厂就在厂里工作,从通讯员,司务长,厂办主任,人事处长直到副厂长,厂里中层干部一半以上是经他手提拔的,至于亲朋故旧沾亲带故的有多少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由于党政不和,已有两任党委书记被调走了,厂长年底就到退休年龄,早已无心恋栈,张副厂长是个书呆子,只管技术,贾副厂长是软硬都吃,可以任意拿捏。厂办主任是他的外甥,党办主任是他的相好。现在的金四海是志得意满,自我感觉良好。
江涛到任已经三个多月了,每次开会只带眼睛和耳朵,只是上个月他提出要整顿一下食堂,不仅无人反驳,还一致推举江书记亲自抓。没想到他真的亲自上阵了,清查了食堂账目,换了新司务长,还从饮食公司调来两名厨师,虽然年轻,厨艺却十分了的,赢得了广大职工的喝彩。金四海也没当回事。可昨天研究人事问题,却让金四海感觉到了威胁,他早已将生产处长的位置私下许了人,可没想到江涛提议由王志刚担任生产处长,老厂长和两个副厂长一律表示同意,他再反对也无济于事。这个王志刚原本是生产处副处长,很有工作能力,但恃才傲物,屡屡顶撞金四海,金四海费了好大劲把他弄到后勤处,为此和老厂长和贾厂长还红了脸。这个王志刚是贾厂长的内侄,老厂长的徒弟。由此也看出金四海是何等的强势。贾厂长也投桃报李,提议刘振东担任工会副主任。谁都知道大刘跟江涛走到近,现在工会主席贾厂长提议,老厂长也同意,金四海也非等闲之辈,一看大势已去,也热情的夸了大刘一通,可心里却恨得牙疼。
王义这两天也有点烦,他原以为凭他的技术,只要好好干,很快就能闯出一片天地的,可现实和他想象的根本不是一回事。维修班加上他才三个人,班长路得宝,本事不大,架子不小,一会儿让王义给他倒杯水,一会儿让去给他买包烟,这些王义都忍了。有活儿的时候,王义抢着干,每次都干的漂漂亮亮,可不仅没得到赞扬,反而换来一张张黑脸,班长不满意还好猜,可能是抢了他的风头,司机为什么也不高兴呢?后来班长干脆说,以后有活统一安排,干脆不让王义靠边了。王义尽管窝火,可也落得个清闲,也算尝到了大锅饭的滋味。维修班照旧悠哉悠哉,司机照旧高高兴兴的拿着修车单去厂外修车。厂里还有一辆华沙轿车,归厂办安排,一辆嘎斯69,归党办安排,已经趴窝半年多了,队长说王义你就修修它吧。
吃午饭时他坐到大刘旁边,人多嘴杂,没法交谈。
吃过饭大刘说,去我办公室坐坐。
王义说:“觉得心里有老些话,真说的时候又没有了。”
大刘说:“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你就当我是你三哥。”
王义把情况说了,大刘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王义说:“他们都说我是你的人,我不干出个样子来,怎么对得起哥哥您呢?”
大刘笑道:“小义你这是自己给自己加压啊,你说的问题好多领导人都知道,但一直没能解决,原因很复杂,几句话说不清楚。你记住,不要想太多,要多看少做,哥哥现在只希望你稳稳的站住脚。培江也一样,你把这个意思转告他。”
王义说:“队长让我修那辆嘎斯69。”
大刘说:“你仔细看看,能修好就修好,那辆车其实年纪不大,多半是鼓捣坏的,你修好了告诉我,对外先别声张。”
金四海越来越感觉到了来自江涛的压力,厂里已有不少人向他靠拢,显然那些刺头们想把他当作靠山,而江涛却是不动声色,几乎没任何动作。而自己竟一时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手下好几个亲信一直琢磨着怎么破坏江涛的威望,可也无从下手。
吉普车修好了,队长着实夸奖了王义一番,路得宝翻着白眼不屑一顾。党办主任吴玉芳兴高采烈的带着车出去了,半年多没车坐了,虽然知道事出有因,但自己不方便是真的。一连两天她都借口有事坐车外出,只跟办公室的小王吩咐一句就走,书记那里连个招呼都不打。
早晨八点刚上班,党办秘书小王走进江涛的办公室说:“江书记,市委通知您九点半在市委小礼堂开会。”
江涛说:“完了?”
小王说:“完了。”
江涛说:“谁让你通知我的?”
小王说:“吴主任。”
江涛说:“你告诉吴主任,让吉普车八点半准时在我办公室门口等我。”
八点五十,江涛坐上车去开会,不到十公里的路程,四十分钟是绰绰有余了,谁知刚出厂门不远,就抛锚了,司机小孙嘟嘟囔囔的下车查看,鼓捣了十来分钟才好。跑了没三分钟,又停下了。
江涛说:“我九点半开会,你抓紧点时间。”
小孙理直气壮的说:“这破车我有什么办法,尽量吧。”
车修好了,九点半了。江涛强压怒火走进会议室。
一进门就大声对秘书长说:“实在抱歉,车坏在路上两次,迟到了,请领导批评。”
秘书长示意他坐下。
散会了,与会车辆瞬间都走了,就江涛的车孤零零的停在那里,远处有人在指指点点,江涛一言不发的坐在车上,司机小孙说到门卫室给厂里打个电话,让修理工过来。
小孙还没走到门卫室,就听到吉普车加大油门冲到门口了,小孙暗叫不好,把戏穿帮了。原来吉普车根本就没有故障,是他故意把油泵继电器给拔下来了,就是要让江涛难看。谁知道这书记懂车啊。看着吉普车扬长而去,小孙没了主意,暗暗埋怨路得宝和吴主任出的这鬼点子。
金四海的姐夫马为民是市委组织部的副部长,听到机床厂成了市委大院里的谈资,很是生气,这个小舅子真是越来越狂妄,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还惦记着要当厂长呢,一点大局观都没有。他拿起电话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