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与韩洽下了一盘棋又聊了一些闲话以后,驸马萧衡领着帅灵韵与影姝回来了。
天色已经不早,萧珪这便告辞而去。萧衡与韩洽也未作过多挽留,将他们一行人送到了门口,相互辞别而去。
萧珪坐上马车以后,自作寻思,不太言语。
帅灵韵关切的问道:“君逸,事情是否有些棘手?”
“没有,很顺利。”萧珪淡然一笑,说道:“只不过这是我来了重阳阁,经手的第一份差事。我想处理得完美一些,因此多作了一些思量。”
帅灵韵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说道:“新主上任,确实需要尽快的竖立恩威。但你也不要忧虑太甚,过于劳累。别忘了,你的旧伤都还没有痊愈。”
“放心,我才不会把自己累着。”萧珪笑道,“我毕生志愿,就是做一个既不太累也不忙的富贵大闲人。你懂的。”
“是,我懂,我懂。”帅灵韵笑道,“但你现在,确实是越来越忙了。我都后悔当初让你离开轩辕里,到了洛阳来。”
“灵韵,这可不是你的错。”萧珪说道,“轩辕里外面这么大的一个花花世界,我怎么也会出来走一走,看一看的。”
帅灵韵仍是面带微笑,但轻轻的皱了一皱眉,说道:“但确实是因为我,你才会惹了这么多的麻烦上身。从最初的房孺复……”
“灵韵。”萧珪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从来都不觉得,是你给我惹来了麻烦。能够帮到你,能够保护你,能够为你去拼命,我全都觉得荣幸。你知道么?”
帅灵韵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影姝,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萧珪暗吁了一口气,便也不在多言。
马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不久后,帅灵韵到家了。
她下了车,叫王仆驾着马车送萧珪与影姝回家。
萧珪也下了车来,走到帅灵韵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灵韵,不要想多了。我们连生死都一同经历过了,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和别的人,能够把我们分开。”
“我从未想过,要与你分开。”帅灵韵微微皱眉的仰头看着萧珪,轻声道,“我是担心,我总会不停的给你招来麻烦。”
萧珪微然一笑,说道:“一句老话,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麻烦,总是源源不断。只要我们相互信任同心协力,就没有什么麻烦是解决不了的。”
帅灵韵微笑的点头,“好。”
萧珪说道:“你回去以后,要早点歇息。最近,你的气色可不是太好。”
帅灵韵说道:“我只是前段时间在长安的时候,为了应付岳文章和打官司有点累着了。往后休息几天就会没事,你不用担心。上车去吧,王仆和影姝还在等你。”
萧珪在帅灵韵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微笑道:“那我走了。你可不许想我。”
“想你个猪耳朵!”帅灵韵挣脱了双手,后退两步朝萧珪挥手,“快走吧!”
萧珪笑了一笑,重新登上了马车。
王仆驾了马车载着二人,离开了帅灵韵的家,往天津桥走去。
夜色深深,执行宵禁的洛阳城大街上,除了在外巡逻的金吾卫士兵,已经没有行路之人。影姝往马车上,挂起了一个“重阳阁”的灯笼。那些巡逻的士兵见了这个灯笼,全都视若无睹的直接走开了,未对马车进行任何的盘查。
影姝笑嘻嘻的说道:“先生,这个灯笼还真是管用。”
萧珪笑了一笑,说道:“这都是王忠嗣将军,给我们重阳阁面子。他特意对手下的将士吩咐过了,遇到重阳阁外出公干的马车,一律不许盘问。”
影姝笑道:“那我们以后晚上出门办事,都得带上这个灯笼才好。”
萧珪微笑点头,不再言语。
过了半晌,影姝小声的问道:“先生,二公子是不是帮不上我们的忙?”
萧珪轻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那可如何是好?”影姝皱起了眉头,说道:“就连御史都拿曹坤没了办法,还有什么人,能够对付得了他呢?”
“会有办法的。”萧珪淡然道。
影姝说道:“先生,我觉得谢黑犲的事情,还是暂时搁置一段时间,不要急于查办的好。”
萧珪问道:“为什么?”
影姝说道:“因为,先有高公公撂了挑子,不愿参与其中。后有监察御史韩二公子,表示爱莫能助。这样的人物都拿巩县的事情没有办法,先生又何必,为难了自己呢?”
萧珪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影姝。
虽然他的眼神十分柔和,但影姝仍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连忙叉手施礼,说道:“先生,影姝一介奴婢没有见识,只盼着跟随先生一同过上平安闲适的日子。影姝但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先生恕罪。”
“你无罪,所以恕无可恕。”萧珪笑了一笑,说道:“影姝,你说得很对。就连高力士和御史台都拿巩县的事情没有办法,我萧珪一介布衣,凭什么与之为敌?”
影姝小声道:“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盼我平安,不希望我惹上什么麻烦。”萧珪说道,“但我这人的性子,向来就有一点犯拧。旁人越不希望我干成的事情,我就越要把它给干成了!”
影姝微微一怔,小声的问道:“先生,影姝理解你入主重阳阁之后,急于竖立恩威的想法。但是除了谢黑犲,我们也有别的选择啊!”
“不止是为了竖立威恩。”萧珪淡然道:“萧某人从不自诩清高,也不是立志澄清玉宇的司法官员。如果谢黑犲只是开些赌场妓院,也就罢了。哪怕他贩卖私盐、铸造私钱,我都可以对他睁一眼闭一眼。唯独他贩卖人口这一项,我无法忍!”
影姝顿时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萧珪继续说道:“我曾经见过一些被拐卖的儿童与妇女,他们离开了自己的亲人,饱受世上最残忍的折磨,活得就连猪狗都不如。他们的亲人,也在承受同样的痛苦。我誓要铲除谢黑犲,不为钱,不为利,也不为竖立什么恩威。我就是认定,谢黑犲这种人渣,不配活在世上!”
“先生说得对。”影姝的情绪突然有点激动起来,声音都有一些颤抖了,“谢黑犲这种人渣,虽万死,亦不足惜!”
萧珪微微一怔,看着影姝,“你怎么了?”
“我……没事。”影姝略有一点尴尬与不自然,但她马上调整了情绪,面带笑容眼神坚定的说道:“先生所言,虽无壮怀之激烈,但字字入我肺腑。影姝不由深受感染。往后无论先生要做什么,影姝别无二话,誓死追随!”
说罢,影姝就对着萧珪拜倒下来。
萧珪呵呵一笑,说道:“马车里面如此拥挤,你也就别行什么大礼了。”
“是,先生。”影姝坐直了身子,面带笑容的看着萧珪,说道:“先生刚才不肯将实情告诉帅东家,是怕她担心吗?”
萧珪点了点头,“她最近,心事很重。我不想再给增加什么压力。”
“会不会与咸宜公主有关?”影姝问道。
萧珪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语。
影姝也就只好,不再追问。
没多久,马车到家了。
萧珪留了王仆在自家住宿一晚,明早再回去。
当天夜里,萧珪躺在床上独自寻思了许久,都差点失了眠。
次日清晨,萧珪比平常晚起了一些,还是严文胜来了房里将他叫醒。二人依旧在后院跑了步,冲了澡,然后一同来到餐厅吃早饭。
初来乍道的聂食娘,今天特意露了一手,给众人做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早餐。除了萧珪等人比较习惯的小米粥与夹肉蒸饼,还有油炸馓子、偃月馄饨与鲜肉饽饦,以及人见人爱、大名鼎鼎的芝麻胡饼。
聂食娘说,她也不知道大家都喜欢吃点什么,于是就把京城最常见的几种早点都做了一些,给大家品尝。往后几日,她会再做几样自己拿手的特色早点,请大家品尝。
萧珪与影姝、严文胜一同暗笑窃喜,这往后,大家都有口福了!
稍后,三人依旧同乘一辆马车,去了重阳阁。
萧珪与影姝刚刚下车,便有一位在此等候许久的熟人,朝他们迎了上来。
咸宜公主的贴身扈从,简之。
简之上了前来施礼参见之后,说道:“萧先生,影姝姑娘。公主殿下命令小人前来迎亲,影姝姑娘过府一叙。”
萧珪问道:“可知殿下,找影姝有什么事情?”
简之答道:“殿下刚刚得了几匹,湖州送来的上品丝绣,据说十分精美。殿下因此,邀请影姝姑娘过府同赏。殿下还说了,影姝姑娘不是想要学习,如何制作小天酥么?今日便也一并学了吧!”
萧珪笑了一笑,“影姝,那你就去吧!”
影姝施了一礼万福,“是,先生。”
片刻后,简之驾着一辆马车,把影姝载走了。
萧珪与严文胜上了四楼,坐在茶室里面静静的饮茶看书。
严文胜看了不到两页书就坐不住了,说道:“先生,我去楼下院子里走一走。”
萧珪看着书本,淡然道:“没有足够的胆量和本事,就不要去招惹。”
“我会怕?”严文胜不屑的笑了两声,转身就走了。
萧珪笑而摇头,“会有你怕的时候。”
片刻后,萧珪来到窗边朝楼下看去,刚好见到严文胜和一位姑娘,一同并肩走进了院子里的林荫小道。
这一回,萧珪可把那姑娘给看清楚了。就是和影姝、严文胜一起,去过巩县办差的红绸。
萧珪不禁笑了一笑,心想严文胜虽然整天一副浪子模样,但他心里肯定也是想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拥有新的家人。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家人。
此时,玉真公主府中。
影姝下了马车,走进咸宜公主所住的院子里。
咸宜公主正和杨玉瑶一同坐在院子的花圃凉亭之间,欣赏一些绢帛刺绣,不时发出赞美之声。
影姝走了过去,施礼参见。
“影姝来啦?”咸宜公主看来心情不错,笑吟吟的说道:“不必多礼,你快过来坐下,看看这些丝绣,真是太漂亮了!”
影姝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走进凉亭坐下,拿起一副丝绣欣赏了片刻,赞道:“真是一等一的湖州丝绣,花纹与针脚都是好得无可挑剔。”
咸宜公主大方的说道:“影姝,你看上哪些,就尽管拿去裁做衣裳吧!”
“多谢公殿下一番美意。”影姝连忙施礼拜谢,说道:“但是影姝一介奴婢,哪能穿着如此奢贵的衣料?还是不必了吧!”
杨玉瑶笑道:“影姝,你不穿,不是还有别的人可以穿么?”
影姝微微一怔,哦,原来是要送给先生!
咸宜公主的脸上微微泛红,颇怀期待的看着影姝。
影姝淡然一笑,施了一礼,说道:“殿下,还是不用了。”
咸宜公主愣了一愣,问道:“为什么?”
影姝迟疑了片刻,说道:“先生最近诸事烦忧,心情不佳。影姝也就不敢自作主张,裁制什么新衣了。唯恐惹了先生不悦,给他平添烦恼。”
咸宜公主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丝绣绢帛,关切的问道:“他怎么了?”
影姝见有杨玉瑶在旁边不便直言,便岔开话题的问道:“玉环今日怎的没来?”
“哦,她呀!”杨玉瑶说道,“染了风寒在府里歇着,不好出门。”
咸宜公主沉默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杨玉瑶是个省事的人,连忙站起身来说道:“殿下,我去看一下厨房那边,可把小天酥的食材备好了没有。”
咸宜公主微笑点头,“好,你去吧!”
杨玉瑶施了一礼,翩然而去。
咸宜公主叫身边的侍从也都退了下去,这才问道:“影姝,萧先生究竟是怎么了?”
影姝轻皱眉头,说道:“先生最近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麻烦!”
咸宜公主微微一惊,眼睛都睁圆了,“大麻烦?前所未有?……真有如此严重吗?”
影姝的表情颇为严肃,认真的点了点头。
咸宜公主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她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坐榻,一本正经的说道:“影姝,你快坐到我的身边来。萧先生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样的大麻烦?你一定要给本宫,详详细细的,说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