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苏幻云希望连续奔波了数日的萧珪能够睡个好觉,于是没有像往常一样的来陪他吃早餐,一大早就带着几个茶花娘一起出了门。
重阳阁马上就要开始拓建分院。千头万绪的事情,全都是苏幻云在亲自操持。
萧珪也起得挺早,站在窗户边看着苏幻云走出了重阳阁的大门。
他对着下面喊了一声虎牙。
虎牙就像一个精灵一样,立刻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先生有何吩咐?”
萧珪问道:“我的朝食呢?”
“马上就来!”虎牙转身就要走。
“等等。”萧珪走到她身边,说道:“上元节那晚出事的时候,在场还有别的人吗?”
虎牙点点头,“有几个茶艺侍女,当时也在场。若非苏少主挺身而出,她们险些遭受凌辱。”
萧珪皱了皱眉,说道:“挑一个机灵点的,叫她把我的朝食送到楼上来。别让其他人知道。”
“明白!”虎牙立刻就去了。
片刻后,一个眉目清秀、年约十七八岁的茶艺侍女,拿着一个食盒上来了。
对于重阳阁的普通下人来说,四楼就是一个充满了神秘与威严的禁地。茶艺侍女走到了楼梯口边不敢再前进。她张望了两眼,没有看到人,于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奴婢奉命,给萧先生送来了朝食。”
“进来吧,我在茶室里。”萧珪说道。
“喏。”
茶艺侍女提着食盒走进茶室,见到萧珪正坐在窗边看书。她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小心翼翼的走到萧珪面前,战战兢兢的跪坐下来,将食盒里的小米粥、大蒸饼和酱羊肉轻轻的拿了出来,整齐的摆放在了食几上。
“先生要饮酒吗?”她小声的问道。
“不用了。”萧珪放下书本坐正了身子,拿起筷子,看了她一眼。
茶艺侍女连忙低下头,仿佛十分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萧珪问道。
“回先生的话,奴婢姓刘,小字彤儿。”
“刘彤儿,我记得你。”萧珪说道,“你会弹琵琶。”
“是。”刘彤儿脸上升起一朵红韵,仿佛是因为萧珪记得她而有些激动。她小心翼翼的说道,“去岁重阳阁年终酒宴的时候,奴婢曾经弹给先生听过。”
萧珪放下了刚刚拿起的筷子,从一旁的书案抽屉里拿出两枚波斯金币,放到了餐几上。
刘彤儿看着那两枚金灿灿的波斯金币,迷惑不解。
萧珪说道:“现在我要问你一些事情。你若说实话,这个就赏给你。但你若有半句假话或是有所隐瞒,那就准备离开重阳阁,从此莫再踏足洛阳城。”
刘彤儿连忙弯腰下拜,额头都要贴到了地面,“奴婢发誓!奴婢一定全说实话!”
“不必慌张,起来。”萧珪又拿起了筷子,淡然道,“就说上元节那夜,发生的事情。我要知道一切细节,最好是你连他们的对话,都能说得一清二楚。现在,开始。”
“是,先生……”
萧珪一边吃着早餐,刘彤儿就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讲叙起来。
这姑娘还算机灵,口齿伶俐记性也不错,基本上把上元节那天晚上,流氓闯入重阳阁欺负苏幻云的事情,都给讲清楚了。
萧珪吃完了早餐,她也就说完了事。
萧珪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说道:“收拾一下,连着金币一起拿走。”
“多谢先生!”
刘彤儿如释重负的暗吁了一口,伸手去拿金币的时候,手都有一点轻微的发抖。
“今天的谈话,对任何人也不要讲,包括苏少主。”萧珪说道。
刘彤儿乖乖的应喏,“奴婢遵命!”
待她走后,萧珪走到窗边看着脚下的洛阳城,感觉胸中压抑多日的郁闷之气,再也压抑之住。
他双拳砸在窗棱之上,咬牙切齿的低喝了一声,“草!”
刘彤儿带着食盒走到楼下,虎牙看到她满是一副既惊喜又慌张的模样,不禁有些好奇。她走上前去,笑嘻嘻的问道:“彤儿,先生宠幸你了吗?”
“啊?”彤儿一惊,“没、没有!这怎么可能!”
虎牙嘿嘿直笑,“那你怎么变作了这副样子?“
“我,我没有啊!”彤儿不敢隐瞒,伸出手来摊出两枚金币,“只是从萧先生那里得了一笔赏赐,我有一些激动。”
虎牙心里顿时明白了一大半。她笑嘻嘻的摆了摆手,“没事了,你走吧!”
片刻后,萧珪从四楼走了下来。
虎牙守在三楼的楼梯口边,跳了一步上前来,喊道:“先生,我陪你一起出去吧?”
萧珪好奇的看着她,“去哪里?”
虎牙笑嘻嘻的说道:“先生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萧珪继续往楼下走,说道:“我去喝花酒,你也要跟来吗?”
“好呀!”虎牙答应得十分干脆,紧紧的跟了上来。
“站住!”萧珪低斥了一声,“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吗?”
虎牙站住了脚,可怜巴巴的说道:“先生,你就带我去一次嘛?”
萧珪心里清楚,虎牙这个机灵鬼,肯定是猜到自己要去做什么了。
于是他认真的说道:“虎牙,我不能带你去。”
“为什么?”虎牙问道。
“因为有些事情,是必须要自己,亲手去做的!”
说罢,萧珪就走了。
虎牙没有再跟上来,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倒希望,被欺负的那个人是我呢……但是那几个小蟊贼又打不过我,这可真麻烦!”
萧珪在马厩里牵出了一匹马,严文胜和郝廷玉一起走了过来,问先生要去哪里?
“我去办些私事,不用你们跟着了。” 萧珪说着,就骑上了马。
严文胜一愣,“先生,这不好吧?”
郝廷玉也道:“先生的安全要紧,还是带上我们一起去吧?”
“你们可真哆嗦!”萧珪说道,“今日给你们休假。有妻子的去陪妻子,没妻子的自己玩去吧!”
说罢,萧珪挥鞭抽马,策马奔去。
二人面面相觑,都给愣住了。
不久后,萧珪骑着马来到了洛阳县衙的监牢门外。
这地方,萧珪可不陌生。上次为了搭救小赫连,赫连昊阳带着十二茶花娘同时现身的时候,萧珪就曾经来过。
把守牢门的两名狱卒见到萧珪都觉得惊奇,连忙上前施礼,问道:“萧先生怎么到这种地方来了?”
“你们认得我?”萧珪说道。
其中一人说道:“小人有幸,跟随先生去过巩县,还得过先生的赏赐。哪能不记住先生的尊颜呢?”
萧珪微笑点头,说道:“我想找你们打听一些事情。”
“先生请讲。”
萧珪问道:“上元节的那天晚上,来重阳阁闹事的那几个蟊贼,现在还关在这里吗?”
“在。”狱卒凑近了一些,小声说道:“我们耿帅吩咐过了,一定要等先生回来亲自过问之后,再决定如此处置那几个蟊贼。所以他们一直被关在这里,既未审讯也未动过。”
很好,耿振武果然懂事!
萧珪笑而点头,拿出几枚金币分别塞到他二人手中,说道:“拜托二位,我想进去看一看他们,可以吗?”
“这种小事,何劳先生破费?”
这两名狱卒惊喜之下,都还有一点难为情了。
萧珪劝他们收下了钱。然后其中一人在前领路,把他带到了关押那几个蟊贼的牢房边。
这些人被关了十多天,仍旧彪悍粗野。他们见到萧珪在牢门外盯着他们,便指着他大骂,“看什么看,小心打断你的腿!”
狱卒抡起棍子就要砸人,萧珪将他拉住,说道:“麻烦你打开牢门,放我进去。我有一些话,要私下与他们相谈。”
“先生,这可万万使不得!”狱卒连忙说道,“他们可都是杀人越货、犯有命案的强盗!”
“没关系,开门。”萧珪淡然道,“出了事,绝不怨你。你若再次拒绝,那可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狱卒没办法,只好找来钥匙打开了大锁。但他仍旧拉着铁链不敢松手,紧张的看着萧珪。
萧珪从他手中接过了绑捆牢门的铁链,微笑道:“你先回避,有事我会叫你。”
狱卒紧张不已的点头,“那先生,可千万要小心啊!”
“没事,你去吧!”
待他走远后,萧珪才解开了铁链,拉开牢门,走了进去。
蟊贼们全都站起了身来,团团将他围住,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吵嚷道——
“这厮胆子挺大!”
“什么来头,报上名来!”
萧珪不急不忙,反身又绑上了铁链,然后回过身来对他们说道:“上元节之夜,你们欺负了我的女人。今天,我是来找你们讨说法的。”
“哈哈哈!”这群蟊贼放声大笑起来。
其中一个黑衣大汉上前一步,满脸戏谑的看着萧珪,说道:“小子,本大爷看你细皮嫩肉的,都不忍心揍你。你还是赶紧滚吧,叫你的女人来陪我们哥几个玩一玩,倒是一件正事!”
萧珪淡定的看着他,“你是他们的首领?”
“是。”黑衣大汉答应得很干脆,“某家行走江湖十几年,人称太行猛虎,刁德才是也!”
萧珪淡然一笑,说道:“我叫萧珪,不懂江湖,没有诨号,也没听说过什么太行猛虎。”
蟊贼们全都怒了,“你找死!”
黑衣大汉刁德才却是一愣,“你是萧珪?重阳阁主人?”
萧珪点了点头,“是我。”
这群蟊贼同时一惊,全都闭了嘴。
萧珪双手剪背,不急不忙的说道:“我最近心情特别不好,很想找人打架。我话说完了,你们一起上吧!”
刁德才睁大了眼睛瞪着萧珪,“你当真是要找死?”
萧珪不再说话,突然出拳,打到了他的脸上。
刁德才一仰身就朝后倒去,鼻血溅出三尺多高。
“弟兄们,干死他!”
蟊贼们发出怒吼,一拥而上。
劈里啪啦的打斗声响彻整座监牢,守在回廊边的几名狱卒心惊胆战,频频朝内观望。
片刻后,打斗声停止了,却有一阵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不停传出。
萧珪整好了衣冠,面带笑容步履轻松的从牢房里面走了出来。
狱卒们连忙迎了上来,“萧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萧珪面露微笑,在给他开锁的那名狱卒肩膀上拍了一拍,“多谢。告辞。”
狱卒惊诧不已的愣愣点头,“先生好走,有空常来……”
另一名狱卒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说什么蠢话?”
“咱们赶紧进去看看!”
一群狱卒蜂拥挤到那间牢房外,全都大惊失色傻了眼。有一个新来的小狱卒还扑到一边,放肆的呕吐起来。
“我的娘啊!这这……这是洪荒猛兽来过了吗?”
“还有救吗?”
“赶紧看看!”
狱卒们连忙打开铁锁冲进牢里,一一检查那些犯人的伤势。
结果他们发现,这些人全都没死。一时半会儿,也都不死不了。
只不过,他们下半辈子再也不会,有一天的好日子可以过。
尤其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刁德才,以后把他扔到宫里去做宦官,那都没人要。
萧珪走出监牢,张开双臂仰起头来,闭上眼睛面朝艳阳,深深的呼吸了几大口。
空气特别清新!
心情极度舒畅!
把守大门的狱卒看着他,好奇的问道:“萧先生,在做什么?”
萧珪翻身骑上马,笑着对他说道:“贫道掐指一算,今天是个好日子。适合打架,骂娘,饮酒,钓鱼!”
狱卒哈哈大笑,“先生说话可真逗!”
“走了。”萧珪勒转马头,笑呵呵的说道:“给你们耿帅捎句话,叫他有空到重阳阁来找我饮茶。”
“好,小人一定把话带到。”狱卒叉手而拜,“先生好走!”
萧珪骑着马朝洛水江畔而走,来到一个不太起眼的小码头边,见到有两艘小小的渔船停在这里。
萧珪把马拴住,上前对一名渔夫问道:“兄台,今日收获如何?”
渔夫抬头看了萧珪一眼,笑呵呵的点头,“打了几尾肥壮的鳜鱼,皮毛光亮上等货色。郎君要买鱼吗?”
萧珪笑道:“买鱼可以,但你要把你的船租给我,借用半日。”
渔夫好奇的问道:“郎君租船,是要做甚?”
萧珪朝江心一指,说道:“我要到那里去钓鱼。”
渔夫都笑了,说道:“我看郎君器宇非凡,必是富贵之人。若要租船游江,大码头那边多有画舫。”
“不,我就喜欢这种小渔船。独自一人,清静自在。”萧珪说道,“我可以按画舫的价钱算你租金,顺便再买下你所有的鳜鱼。你就说,租不租吧?”
渔夫兴奋的一拍巴掌, “租!”
萧珪立刻就付了租金,还多给了他一些赏钱,然后说道:“替我安顿马匹,买一壶酒,准备一根趁手的鱼竿。傍晚时分,来此接船便是。”
“没问题!”
片刻过后,萧珪戴了一顶斗笠,披上一件渔夫的蓑衣,慢慢悠悠的摇着船橹架着小船,朝洛水江心飘去。
渔夫在岸边观望了片刻,惊奇的叫了一声,“嗬,他还真会驾船!”
小船飘到江心,萧珪抛下了铁锚,又将一根大竹篙子插进了江底的淤泥之中,小船就在游荡的江水当中固定稳了。
萧珪在船头摆起了一副坐榻,蚯蚓螺丝两样鱼饵放在了左手边,抄鱼的网子摆在了右手近处。身后则有一张木几,上面摆了一壶酒还有一叠酱菜、一盘水果。
穿上鱼饵,抛钩入江。
拿起酒壶,与天对饮。
萧珪觉得,这一天,基本已算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