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宜公主坚持,由她亲自送萧珪出宫。一路上,她时不时的看一看萧珪手里拿的两个东西,很想问一问那究竟是什么,但她忍住了没有开口。
萧珪心里也清楚,咸宜公主大概是猜到了什么,但能不挑明真相,还是尽量不去挑明的好。
不久后二人走到了集贤殿的大门处,萧珪站住了脚步对咸宜公主说道:“殿下,就送到这里吧!”
咸宜公主微微皱眉,满副不舍的看着萧珪,说道:“再走一段吧,我送你到长乐门。”
萧珪说道:“这一路过去,将会遇到许多的王公大臣。”
咸宜公主说道:“我们都已经定婚了,莫非还怕别人说什么闲话不成?”
萧珪笑了一笑,点头,“那好吧,我们走。”
于是二人走出了集贤殿,朝皇城长乐门行去。
咸宜公主郁郁寡欢,沉默不语。
萧珪见她这副神情,便对她说道:“殿下,何事忧愁?”
咸宜公主抿着嘴儿摇了摇头,不说话。
萧珪面露笑容的说道:“我给殿下,讲一个笑话听吧?”
咸宜公主仍是摇头,“不听……”
萧珪突然站住了脚步。
咸宜公主一下没回过神来,朝前走出了几步才发现身边没了人。她转过身来看着萧珪,“怎么不走了?”
萧珪说道:“殿下如此这般,我都不能安心出门了。”
咸宜公主眨了眨眼睛,朝前走了几步站在了萧珪的面前,展颜一笑,说道:“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我。”
萧珪说道:“这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
咸宜公主微微皱眉仰头看着萧珪,轻声道:“萧郎,我真的好舍不得,让你走。”
萧珪轻吁了一口气面露笑容,“我很快就回来了。”
咸宜公主嘟起了嘴儿,喃喃道:“半年啊,这么久……”
萧珪说道:“未必会有这么久。或许我早一些找到了张果老,便也就早一些回来了。”
咸宜公主低下了头,小声的嘟囔,“还在骗我……”
萧珪听到了,但他装作没有听到,用轻松的语气说道:“话说回来,张果老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这么调皮。一口气跑了八百里去到长安都还不够,还要跑到更远的西面。他还真是老尔弥坚,精力旺盛啊!”
咸宜公主撇了撇嘴儿,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编,接着编……”
萧珪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说道:“殿下喜欢什么样的礼物。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上。”
咸宜公主仰起头来看着萧珪,认真的说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安归来。”
萧珪微笑道:“我已经答应过你了。”
咸宜公主沉默了片刻,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萧珪说道:“明天,清早。”
咸宜公主有点不悦的撇起了嘴儿,“有必要这么着急么,就不能再多等一两天再出发?”
萧珪说道:“殿下,有什么事情么?”
咸宜公主说道:“我想陪你一起,去一趟我阿兄府上。再一同,去拜别我的母亲。”
萧珪淡然一笑,“皇命在身,时间紧迫,我还是早点出发为好。等我回来,有的是时间去做这些事情。”
咸宜公主叹了一口气,“哎,你真是一点都不听话!”
萧珪笑道:“殿下,像个老夫子。”
咸宜公主瞪大了眼睛,嗔怨的说道:“你才是老夫子呢!”
正在这时,旁边有两名朝臣路过。他们见到公主连忙回避站在了道旁,一同施礼参拜。
萧珪与咸宜公主给他们回了礼,停止谈话继续前行。
片刻后,二人走到了长乐门。
咸宜公主站住了脚步,说道:“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萧珪微笑点头,“殿下请回吧!”
咸宜公主撇着小脸儿,怏怏不乐的说道:“你仿佛,去心似箭,一点留恋与不舍都没有。”
萧珪淡然道:“殿下,我没有解释的习惯。往后,你会逐渐了解于我的。”
咸宜公主微微一怔,小声道:“你的意思是,我误解你了?”
萧珪施了一礼,“殿下,我走了,请你多多保重。”
咸宜公主咬着嘴唇,很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萧珪转过身来,朝长乐门的大门口走去。
等他走出了二十余步,咸宜公主突然大声说道:“萧郎,我会想你的!”
大门附近有多名士兵站岗,还有一些大臣正在出入。大家听到这个声音,都扭头朝咸宜公主看了过来 。
萧珪也停住脚步转过了身来,看着咸宜公主。
她红着眼睛,撇着嘴,看样子就快要哭了。
萧珪对着她点了一下头,扬了一下手示意她赶紧走。
咸宜公主却没有动,也没有在意有这么多人正在盯着她看。
她把双手放在了嘴边合成了一个小喇叭,大声喊道:“萧郎,你一定要早些回来!我会等你的!”
萧珪再次点头。
咸宜公主的眼泪流了下来,用嘶哑的哭腔大声喊道:“你一定要记住,洛阳还有一个人在等你!她会一直等你!永远等你!就算等到下辈子,也要等到你回来!”
所有人都扭过了头去,不敢再盯着咸宜公主看。
萧珪很想冲过去,给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但他朝着咸宜公主迈出半步,突然又定住了。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他咬了咬牙,猛然转过身去,双手紧紧拽着印信与敕令,大步流云头也不回的走了。
咸宜公主捂着脸儿,失声痛哭。
萧珪回到家里,先去了小岛的木屋里,独自一人呆坐。
过了许久,他的心情也未能完全平复。
他打开了萧嵩给他的那一个陈旧的木箱,把几本兵书和自己做的一些笔录全都拿了出来,强迫自己专心研读。
如此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他的心情才得以释怀。
影殊和彩蝶,正带着奴奴在小岛的草地上放风筝。
萧珪把影殊叫了进来。
影殊看到那个打开的箱子,和摊放在桌面上的书籍与笔录,不由得笑了。
萧珪问道:“你笑什么?”
影殊说道:“先生,那一日公主殿下看到这个木箱,十分好奇。我曾经唆使殿下,将箱子打开看一看。”
萧珪问道:“你为何要唆使她这样干?”
影殊扬了扬眉梢,说道:“因为我知道,殿下肯定不会同意这么做。”
萧珪问道:“何以见得?”
影殊说道:“因为殿下对先生,非止是喜欢。”
萧珪笑了一笑,“我们说一点别的吧——明天,我就要出发了。”
影殊的表情微微一变,“明天?这么急?”
萧珪点头。
影殊施礼一拜,“请问先生,需要怎样打点?做出哪些安排?”
萧珪说道:“我要两辆可供远行的马车,七匹脚力强劲的好马。你再给我准备三十万现钱,全都换成便于携带的波斯钱币或者是珠玉瑟瑟。另外你再给我多准备几套,应付不同场面的行头,以及不同的身份证明。至于那些应付日常疾病与救急的药物与闲杂物件,你再看着办。”
影殊一边认真的听着,一边用笔将萧珪说的这些东西,全都记录了下来。
萧珪问道:“一个下午的时间,能准备好吗?”
影殊肯定的点头,“能。”
萧珪微笑点头,“辛苦你了,去准备吧!”
影殊应了喏,却没有马上就走。她眼神深深的看着萧珪,看似有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萧珪大约读懂了,影殊此刻的表情与眼神
他面带微笑的说道:“影殊,你去把严文胜、任霄、章迈和郝廷玉的那几位兄弟,全都叫到这里来。我有紧要之事,对他们讲。”
影殊施了一礼,沉默不语的走了。
萧珪透过窗户看着她慢慢的走下小岛,又慢慢的走上了湖面间的回廊。
这个一向聪明又开朗的姑娘,今天却有了一个寂寞又伤感的背影。
萧珪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右边的脸颊。
这里,就是影殊悄悄留下那一个温暖印记的地方。
看着影殊渐行渐远的窈窕身影,萧珪不由得轻叹一声,面露苦笑。
“为何,你们都要如此多情呢?”
片刻后,彩蝶收起风筝把奴奴带去了前院。
严文胜与郝廷玉等人,全都来到了小岛上。他们大概已经知道,今天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于是他们的神情都比较凝重,在小木屋前站成了整齐的两排,等着萧珪训话。
萧珪来到他们面前,轻松自如的说道:“不必如此紧张兮兮,大家都请放松一些。我叫你们来,只说两件小事。”
严文胜叉手一拜,说道:“先生,有事你就只管吩咐吧!我们这些人全都说一不二,唯令是从。”
“好。”萧珪点了一下头,“严文胜,你留下看家。”
“啊?!”严文胜惊叫了一声,急道:“先生,这不好吧!”
萧珪冷笑了一声,“刚刚是谁讲的,唯令是从,说一不二?”
大家都笑了起来。
严文胜苦笑不已,连忙抱拳作揖,“先生,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求求你,带上我吧?”
“闭嘴!”
萧珪低斥了一声,严文胜马上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萧珪在他们面前踱了两步,说道:“按理说,孙山是最应该陪我一起出门的。因为我们在场的这些人都很年轻,遇事难免冲动与急躁。唯有孙山性格稳重,并且经验丰富。但是不巧得很,孙山刚刚去了轩辕里,陪他临盆的妻子去了。所以没办法了……我们当中,最年长的是哪一位?”
严文胜哈哈的笑了起来,“先生,你们都还只有二十出头。最年长的当然是我这个,年届三旬的绿林老贼啊!”
萧珪十分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但是,你一点都不稳重!”
大家又笑了起来。
严文胜干咳一声收起了傻笑,叉手一拜,认真的说道:“先生放心,就从现在开始,严某一定稳重!”
萧珪突然说道:“红绸,怀上了吗?”
严文胜猝不及防,当场一愣,“啊?”
萧珪说道:“你要是当了爹,我就信你会变得稳重。”
严文胜呵呵的干笑了两声,说道:“先生,请看我的表现。如果先生不满意,随时把我轰了回来就是。”
萧珪点了点头,“好,这可是你说的,大家全都听到了。”
严文胜叉手一拜,郑重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结果,哄堂大笑!
萧珪笑道:“听说严文胜自称为君子,大家全都笑了。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
严文胜满不在乎的笑了一笑,“只要先生愿意带我一起去,随便你们怎么取笑都行!”
大家又笑了一阵。
等众人安静下来之后,萧珪再正色道:“我此行会要出一趟远门,先去长安打探消息,随后可能继续西行。目的,主要是为了寻找张果老。另外,还有一些小事待办。”
大家都很安静的听着,神情逐渐恢复到了之前的庄重与严肃。
萧珪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妨告诉你们,此行路途比较遥远,去的时日也会比较长。更有可能,还会遇到一些危险。在场诸位都是我的得力帮手与肝胆兄弟,也是我府里的顶梁大柱。我不能让你们所有人,全都跟我一起去。否则,家里的事情会无人照管,妇孺也会失去保护。”
说到这里,众人的神情都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他们终于明白,萧珪之前为何要先拿严文胜开涮了——原来,此次出行并非是所有人,全都有份!
萧珪看着他们沉默了片刻,说道:“对我来说,要在你们当中选出一部分人来随我出行,并不容易。我之所以先把严文胜选了出来,是因为孙山不在,这个绿林老贼就成了我们当中最年长,也最有江湖经验的那一位。”
严文胜笑得眯起了眼睛,眼角露出了许多笑纹。
萧珪再道:“任霄章迈,你二人刚刚去了一趟北都办事归来,一路颇为辛劳。按理说,我应该让你二人好生休息一段时间。但是念在你们过年期间,未能归乡与家人团聚。此次西行我很有可能会要去到,你们的老家凤翔府。所以特准你二人随我同行,顺便回乡省亲。”
任霄与章迈大喜,一同抱拳而拜,虎虎生威的雷声吼道:“谢先生!”
严文胜站在他二人旁边,一人一巴掌甩在了他们的胳膊上,“小声点,耳朵都要被你们吵聋了!”
任霄挠着头嗬嗬的傻笑,“严大哥,我错了!”
章迈连忙抱拳作揖,“小弟鲁莽,严大哥恕罪!”
严文胜嘿嘿的笑了起来,“态度不错,原谅你们这一次了!”
萧珪指着严文胜笑骂道:“这厮,专会欺负老实人。”
郝廷玉和他的兄弟们,这会儿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他们还在眼巴巴的等着,萧珪宣布余下的人选。
萧珪看了他们一眼,说道:“金吾八兄弟,你们谁愿去谁愿留下,自己表态吧!”
“我愿去!”
八个人一同抱拳大声而道。整齐划一,就如同是一个人。
萧珪摇头,“这可不行。家里必须留人看守。”
郝廷玉急忙上前一步抱拳而拜,“萧先生,我是一定要去的!”
“凭什么?”萧珪问道。
郝廷玉一愣,然后说道:“就凭,他们全都打不过我!”
此言一出,剩下的七个人都有一些郁闷和气愤。
但是,没人说出反对意见。
萧珪笑了一笑,“那就,算你一个?”
郝廷玉大喜,连忙抱拳一拜,“多谢先生!”
这时,萧珪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诡谲起来。郝廷玉看到他这副尊容,隐隐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萧珪说道:“郝廷玉,不如你再帮我一个忙吧?”
郝廷玉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何事啊?”
萧珪指了一下他身后的这些弟兄,说道:“由你做主,从他们当中再挑两个人出来,随我一同出行。”
郝廷玉当即一愣,然后苦笑起来,“先生,为何要让我来挑啊?”
萧珪说道:“当然是因为,你比我更加的了解他们。你就随便挑吧,反正他们也打不过你,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这话刚一落音,郝廷玉的七个兄弟,一个个的摩拳擦掌逐渐围拢过来,直到,将他团团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