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零五
“我只要你一个,不要其他人的。”
……
简简单单,不带半分修饰的一句话语,却如晨间自地平线上跃出来的金日一般,金光一盛,便驱散了人心底的所有阴霾。
心里也说,不要笑得这般早,不要才听她说了这两句好话便高兴得同什么似的……
他什么时候是这般好说话的人?
他什么时候就变得这般容易哄了?
心里都说,心里都知道。
可那压着的唇角却还是忍不住地扬了上去,心里滋生、膨胀开的那股轻快,那股暖流,让狐迦乐都有些烦自己了。
眼见对面说完话的笨陈人还眼巴巴地瞧着她,狐迦乐撇头重咳一声,也不管唐今的举动就蓦地退出她怀里,自己坐到床边去穿鞋穿衣。
他动作极快,明显不打算让唐今拦,唐今都没弄懂他这是怎么了,他就穿好衣服急匆匆地离开了营帐。
留唐今一个人坐在营帐里,一脸迷茫。
是……
她又说错了什么笨话,惹得狐迦乐不高兴了吗?
唐今还没想明白,便忽而听见营帐外呼呼作响的风声中,多出来了声声闷响。
像是有人寻了块石头,正在拳脚相加气哼哼地出气呢。
唐今眨巴眨巴眼睛,也不懂,就继续安静地坐在营帐里等着。
等了好一会,狐迦乐回来了。
出去时那还带着泪痕漂亮又惹人心软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不是羞恼,是活动过后自然晕出来的红,口中的气息平复了,胸口却还微微起伏,那饱满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凤眸冷清清看过来,又是常人眼里不高兴的模样了。
唐今看着他板着一张脸走回床边,重新脱了外衣鞋袜上床。
她的视线挪到狐迦乐那通红一片甚至绽开了好些个血口,正不断往下流血的手指背上。
“你打什么了?”她眉头锁紧。
“石头。”
唐今眉头一下拧得更紧。
她伸手过去要牵狐迦乐的手,狐迦乐就躲,但他这回躲得一点都不严实,唐今稍稍往前,就顺顺利利地抓住了他的指尖,把他的手给牵了回来。
因为唐今身上这一身伤,她的床头还摆着那些止血疗伤的药粉,跟包扎伤口的干净布条。
唐今给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一边往上撒药,一边问他:“打石头做什么?”
狐迦乐也没急着回答,垂眸看她细细地给他手上那些伤口都撒上药,又一点一点缠好布条了,才幽幽说出一句:“你还伤着。”
……嗯?
唐今给布条打结的手停了下来,抬起脑袋看他。
这一抬头,就恰恰看见那双如冷血野兽般的翠色凤眸,正极为危险地轻轻眯起。
眼眸是翠色的,但他的瞳孔却较常人的瞳孔还要更暗、更黑。那双瞳子什么都无须做,只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人的脸瞧,淡淡寒意自瞳孔中蔓延而出,便叫那被他盯着的人凭空生出来一股胆寒冷意。
有那么一瞬间,唐今都觉得握在自己手里的那双手并不是人的手,而是一条冰冰凉凉,没有半分温度的蛇尾巴了。
但。
刹那之间,凶巴巴的坏蛇精……不是,是狐迦乐,悠然勾起了唇。
没再躲着她不叫她看了,他光明正大地扬起了那鲜红的唇瓣,眼里的寒凉如灌进银瓶中的烈酒,倏忽流转过一圈,便化作炽热而又轻佻狡黠的光。
他贴上来,低低话语像是慢慢在舌尖滚过了一圈才吐出来的,似笑非笑,辨不出真情假意:
“舍不得打你,不就只好拿石头出气了?”
他一靠近,唐今两边胳膊都不自觉僵硬了起来,但随着青年一同而来逐渐萦绕、笼罩身侧的那股软玉温香,又叫她红热了脸。
唐今这下明白他刚刚那句“你还伤着”的意思了。
也是。
照他这样坏的脾气,得知让他“做小”原来只是一件乌龙,得知自己不顺眼了那般久的情敌原来是——
怎么着,他也得给她捶上至少两刻钟,不对,至少半个时辰的背才行。
——她一个陈人,怎么会连“做小”的意思都不知道?
明明他这个半年前汉话还说得磕绊不成句的西域人都猜得出这两字的意思。
这般的误会,实在很难叫人觉得她不是故意的。
看着面前那笑吟吟偏偏又叫人觉得脊背发凉的美人,唐今想说点什么,可到底笨嘴拙舌的,呆呆看他半晌,也愣是没能说出句什么好话来。
狐迦乐见她跟头呆鹅似的,口中低呵一声,便拉过她手,又干脆坐回了她怀里。
他也不真的是什么蛇精。
蛇身都是冷的,是冰凉的,但他靠过来,身躯是热的。
“抱……我?”他回忆着之前的事,又轻飘飘地望着唐今说。
唐今也是记性好,他这意味深长的两个字一出来,瞬间就想起了她之前逼着他开口说“抱”的事。羞窘之余又不免被怀中温热身躯烫得有些手足无措。
唐今的视线只在狐迦乐眉眼间停了那么两三下,便匆匆转向一旁,手也不肯去抱怀里的人。
狐迦乐将她脸上窘态尽收眼底,眉梢悠悠挑高了一边。
嗯……
倒果然没有之前那般好色了。
——我欢喜你才牵你手……如今不是色鬼了。
笨陈人简单直白的话语又在耳边重响。
眼睫微敛,唇角笑意淡去,可酥酥热意却从心底爬上了面颊。
红唇抿直。
本来,分别了半年终于又见到她,他就是高兴的。
只是看见她那一身不知怎么弄出来的伤,看见她脸色苍白失力昏厥,又听见她紧捏他手在他怀中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去接阿林”……
一切种种,刺得他心脏跟被千百根针扎了一样,连呼吸都觉压抑。
所以他才高兴不起来,也欢喜不起来的。
现在她醒了,身上的伤虽重但不致命,每每气得他心口闷痛的“情敌”也不过是误会一场……
那些积压的不安、郁气跟随着拳脚发泄而出,余下的,就只剩一股子压都压不住的喜悦欢愉了。
狐迦乐咳了一声。
唐今移眸看回他,便见他假意微沉着脸,冷冷说:“我做大房——永不纳小?”
这是要开庭宣判了。
唐今重重嗯了一声,飘忽不定的视线又重新在他脸上定了下来,“我只要你,不要旁人……你日后也不准要旁人,你若是要旁人,我也就不要你了。”
狐迦乐看着她拧紧的眉头冷呵一声,“我也一般,往后你若是敢纳小的……呵!”
乍一看,狐迦乐面色冷沉,眼神凶戾,俨然一副“你要敢纳小的就别想有好果子吃”的悍夫模样。
可是……
抱着怀里香香软软的冷面大美人,唐今还是没忍住多嘴问了一句:“那你先前怎么就答应做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