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零六
“那你先前怎么就答应做小了?”
唐今的话说得小声,就跟背后说人坏话一般的细碎,可两人间的距离这么近,她突然这么冒出来一句,狐迦乐想装没听见都不行。
而一听见那如同梦魇的“做小”两字,狐迦乐就给她表演了一个当场黑脸。
本来故作凶悍的脸色现在是一点都维持不住了,只听得一声咯吱磨牙声,他就甩开唐今的手,重重扭过头去。
说出来的话语里还满是恼怒:“我何时说过要做小!”
嗯?
唐今眉头一下挑高了,狐迦乐背过了身去她也不敢,直接一把抱住狐迦乐的腰把人给抱了回来,“你要耍赖?你离开凉州时说过一次,在军营里时也同我说过一次,你总共说过两次的!”
她这会怎么就突然来劲了!
狐迦乐便是不恼的都要被她气恼了,扒拉她的手,但一来她那股牛劲比他的驴劲更犟他轻易扒拉不开,二来她一条胳膊上还有重伤他也不敢真下狠劲去扒拉……
这扒拉来扒拉去的,人他是扒拉不开,反倒把自己一身里衣给扒拉乱了。
漆黑藤蔓也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直接捆上他腰——衣衫都乱了,那些藤蔓就贴着腰腹暴露出来的肌肤捆上去,把狐迦乐后脊都捆得一颤。
“唐今!”
他恼。
唐今还更恼呢。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恼的,但她也跟狐迦乐一样,有时候就要较一些古古怪怪的劲。
她偏过头去看狐迦乐的脸,眉心紧拧,声音还硬邦邦地,透出一股完全一根筋的倔劲:“你就是答应过的,还应过两次,两次都红了眼睛,都抱了我……我都记得的!”
她反复强调。
她记得清清楚楚,他休想要抵赖,何况——
这事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唐今倔强地补充:“阿林也跟我说了,你离开凉州那日在路上撞见她,唤了她‘主君’,还说我已同意让你做小嘶——”
唐今委屈申辩的话语没能说完,就被大腿上传来的一股拧痛给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胳膊上有伤,但大腿可没有伤——狐迦乐可以放心下手。
听见她吸气声,狐迦乐就松开了狠狠拧着她大腿的手,要趁乱掀开被子下床去。
可他这会哪还能跑得掉,方才起身,腰上松懈的藤蔓一紧,跟着暗处也有更多的藤蔓涌来,直接就把他结结实实地给绑了回去,又坐在了她怀里。
藤蔓散去一点,但捆在他腰上,跟双手腕上的藤蔓这回可不敢松了。
狐迦乐更恼,“唐今!”
他手被绑在身后,他这么背对着她坐,唐今都还怕他又来拧她,干脆就把他正着抱过来。
却没想狐迦乐也是个气鼓鼓的热腾大馒头山,热腾馒头山再大,再骇人,人走过去一戳,那里头也还是软软热热的——
他背对着唐今还好,一转过来,对上唐今那双眼睛,他眉头一紧眼眸一冷,就扭开脸去,不看唐今了。
周身那好似气得不行的怒意也几乎散尽。
馒头山没发酵好,瘪了。
唐今还是不敢松他手,但看着他冷冰冰的脸色那一根筋的脑子也终于是稍微松过一点劲了。
她抿了下唇,“……狐迦乐,若阿林不是我小妹,你真要给我做小吗?”
唐今看见那双漂亮的翠色眸子轻轻颤了一下,而后他脸色更冷,声音也更冷:“想得倒美。”
瞟唐今一眼,他又冷冰冰加上一句,“我那不过是……”
要说“骗”,但“骗”字没说完,他便自觉止了声音。
视线又落回唐今脸上。
还是那张时常气得他肝疼胸闷的,憨厚甚至可以说是憨笨的脸。
她不喜欢被人骗。
……骗了她自己又得给她扮小狗。
狐迦乐便干脆冷呵一声,扭过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唐今知道他的坏脾气,但如今也稍微知道一点对付他这坏脾气的办法了。
她想着狐迦乐离开凉州那日,阿林给她说的话,“阿林说,你是因为真的很欢喜我,才会愿意给我做小的……是这样吗?”
尽管阿林已经将答案告诉过她,可她还是想再一次地,从狐迦乐口中得到答案。
唐今便看见那长长的,比马主将府中养的一只胖狸奴的睫毛还要更为长而浓密的睫毛,又轻轻颤了起来。
他不回答,只那张刚刚被她气红的脸愈发红了。
好一会,就在唐今以为他不说了,要再问一遍的时候,他又转过了脸来。
不管是被她气得咬牙扭头不肯看她,还是先被她捉弄得羞,然后再羞得气恼,然后再扭头不肯看她,但每次要与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都会重新扭过脑袋来,正正地看着她的眼睛,不躲也不避。
“嗯。”一声“嗯”应得狐迦乐的耳根上又涌上一层绯红,他注视着唐今的那双眼睛,低声缓缓说,“我愿永恒只注视你。”
唐今面有茫然。
他说的并不是汉话。
狐迦乐的眼中轻轻漾开一圈涟漪,围在她的身影周侧。
他与她解释着:“在狐勒兰的语言中,‘我愿永恒注视着你’便是你们中原……‘欢喜’的意思。”
世间风景何其壮阔,天高,地远,大漠黄沙数不尽,江川奔腾四海。
世间风景何其多。
但遇你。
遇你,我便愿永恒只注视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