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城县令以为萧何说气话,道:“还回去干什么,在凤城有吃有住,整日里又不用公干,神仙一样的日子,谁不稀罕?我看你也不用叫他们回去沛县了,等他们在凤城过一个安稳年,翻年时害怕回去交不了差,干脆上芒砀山去,与那刘季一起开荒种地,过自由自在的反贼日子,不用交税,不用服兵役、劳役,岂不是更好。”
萧何笑道;“县令大人息怒,待我去传话给他们。”从凤城县衙公堂告辞,萧何出了县衙大门,去那门亭里问沛县出来的衙役住在什么地方,那亭卒没好气道:“那些鸟人还住什么地方,当然是住在酒肆里一日两餐酒食,酒醉饭饱,就出去溜达,你此时去,定然找不到他们所在,八成进了树林子里抓鸟去了。”
萧何得了话,直奔亭卒所说的酒肆去,向酒家一打听,果然知道他们就住在酒肆的客房里。
酒家带路,萧何推开了房门,果然见那房间的四个墙壁都挂满了鸟笼,就是门后,也挂着两个鸟笼子,把门抵住了,只开出一条缝隙,容人进出。笼子里困着本地捕来的画眉鸟。
按理,这养鸟的闲汉,喜欢的是公画眉,对那母的画眉甚的讨厌,甚至在抓捕过程中,不小心捕到了一只母画眉,都要吐上几口唾液,骂自己运气不好。可是,在萧何看来,这臭气冲天的屋子里悬挂的鸟笼子,足足有三成的母画眉,看来,多数人都不是养鸟的闲汉,只是无所事事,上山捕鸟来打发无聊的日子。
这哪里是上山缉拿逃犯的公人所应该做的事?
萧何想,这大秦律法严酷,不过是针对贫苦大众罢了,就是这些底层的衙役们,也可以欺上瞒下对县衙的命令和朝廷的律法有恃无恐,我倒要见见那领头的亭长,是哪路神仙,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于是出了酒肆,按照酒家所说的路线一路寻去,过了西郊城墙坍塌处,直接进了树林子,远远地听见有人轻声说话。
一个说:“在这里倒是自在了,吃有人煮,菜有人洗。要酒有酒,要肉有肉,只是想家中老小,不知亭长何时叫我们打马回城,与家里人团聚。”
另外一个道:“这里的县尉倒是客气,只是那个县令吝啬。县尉不嫌好酒好肉招待咱们,要协助凤城抓那杀了两个亭卒的樊哙归案后,再返回沛县;县令却说樊哙乃是沛县人氏,我们抓捕他理所应当,不要拿出钱财招待我们酒食。对县尉倒是显得像兄弟一般见识,看见县令那张老脸,怎的像吞了一只苍蝇那么恶心。不仅处境尴尬,心里也尴尬,倒不如回沛县去。”
那个说:“抓捕樊哙谈何容易?听说他躲在芒砀山里不出来,山上又有犯了乏徭罪的刘季手下百十号人,我们区区二十个,如何胆敢上山?依我看,凤城的官老爷们根本不想剿灭刘季一伙,又要把我们留着,不让回沛县,不知是不是与沛县县衙有过节?”
这个说:“两地距离几百里路,平常只有凤城县衙到泗水郡去公干,灾年沛县到此来买粮,十年不见面也有,能有什么过节?不过,这凤城大小也算大秦的一个县城,那始皇老儿,居然相信李斯的胡言乱语,说凤城有王气,把好端端的一座县城城墙推倒,还不能重建,还在城中建什么厌气台,每年要求县令亲自上台祭祀。如果我是凤城县令,早就气的七窍生烟,还去芒砀山剿什么盗?”
那个说:“也是,也是,这凤城县令确实脸上无光,怎的不嫉恨其他县城的县令?”
萧何听了,跳将出来,吼道:“好啊!叫你们来捕贼,我说怎的久久不回,原来是吃饱喝足l,躲到山上来打鸟了!”
那两个人手里提着鸟笼子,听见吼声吓了一跳,继又见是萧何,大惊失色,弃了手上的鸟笼就跑。
萧何叫道:“给我回来,跑什么跑?”
那两个人停下脚步,不知咕噜了句什么话,回身,战战兢兢的到了萧何面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道:“请县丞大人明察,我们在此打鸟,并非所愿,只是领头的长官命令我们,我们又不能违抗他,只是无心无肠在这里混日子,其实我们很早就想回沛县去了。”
萧何再不责骂他们,叫他们起来,到树林里去找回领头的亭长。
那亭长回来,见是萧何,倒不害怕,大大咧咧的道:“出发之初,李县尉要求我们,如果不剿灭芒砀山上的刘季,就不要回去见他。县丞大人也知道,芒砀山山高林密,宽阔无边,那百十号劳役在上面隐藏下来,让我们几十个衙役上山去搜捕,无异于大海捞针。如是那刘季要反,百十号人对付我们几十个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因此,只好在凤城逗留下来,等待有人从沛县带回回撤的命令,否则空手两脚回沛县,等待我们的只有按律论处的下场啊!”
萧何吼道:“此次到芒砀山,县衙考虑虽有不周,但你们身为衙役,不操练本事,不进山侦察贼情,整日里无所事事,还强迫众人同你一起抓捕画眉鸟混日子,这不就是擅离职守,怠慢公务?”
那些人听了萧何此言,赶快放飞了手中抓捕到的画眉鸟,都道:“请县丞大人高抬贵手,放了我们一马!”
萧何假做生气样,不说话。
那亭长上前道:“县丞大人是不是来叫我们班师回朝?”
萧何从兜里取出一张兽皮纸来,递给亭长道:“这是县衙颁发剿匪死亡人员名单,看看那上面没有名字的人,现在就可以回沛县去;若是名单上提到名字的人,若是回沛县去,只有死路一条,假死变成了真死!”
亭长读了,大惊失色,继又骂道:“这是什么世道啊!我们脖子上担着的脑袋瓜,何时被刘季一伙逃役人割去悬挂南门城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