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塞见沛公发脾气,道:“人家是来道歉的,事已至此,刘亭长已无大碍,首先让他进门。”
又看夏侯婴手里的东西一眼,说,“做事情不必着急,所谓礼多人不怪,岂听听他怎么说,岂看看他手里提的是什么东西。”
沛公见夏侯婴一只手提着礼物,另外一只手提着一坛用黄泥封口的酒坛子,改了口气,叫夏侯婴坐下来。
夏侯婴道:“想不到去年一点打闹玩笑,竟害刘亭长坐了一年的大狱,我夏侯婴罪过忽然就像泰山那么大了。我刚从咸阳回来,路过临潼,带回了一坛临潼酒,将来给刘亭长和大家共饮。”
叫刘太公将了酒碗来,就斟了四碗,首先举起碗,唱起歌来。
咚咚作响伐木声,
嘤嘤群鸟相和鸣。
鸟儿出自深谷里,
飞往高高大树顶。
小鸟为何要鸣叫?
只是为了求知音。
歌声一起,沛公怒气立消,支撑着身子,从床上起来,端起酒碗,也唱起来。
伐木就在山坡边,
滤酒清清快斟满。
行行笾豆盛珍馐,
兄弟叙谈莫疏远。
有人早已失美德,
一口干粮致埋怨。
莫塞唱不来秦代的歌曲,也端起碗,喝了一口,就听见旁边的萧何也忍不住唱了起来。
仔细端详那小鸟,
尚且求友欲相亲。
何况我们这些人,
岂能不知重友情。
……
有酒滤清让我饮,
没酒快买我兴酣。
咚咚鼓声为我响,
翩翩舞姿令我欢。
刘太公见这些人高兴,又去厨房弄了几个好菜来,大家扶沛公勉强坐了。
夏侯婴和沛公的隔阂好像没有了,又回到年前随和的气氛,逐问夏侯婴躲到什么地方,竟然了没有回来,而且仍还在县衙里保持公职。
夏侯婴道:“我是去咸阳了,这件事,只有县令一个人知道。”
夏侯婴说,那一次在酒肆里与沛公打闹了一回,手臂受了一点伤,是流了一点血,撕了沛公的衣襟包扎之后,就回家了。
当天晚上伤口已止了血,因此清洗了伤口,觉得没有什么大碍,次日便到县衙点卯。
那一天,刚巧萧何去胡陵公干去了,之前的使者刚好要回咸阳,他见县令已把夏侯婴从厩驺衙调到县衙里做县吏,对县令的做法很满意。
县令对使者道:“夏侯婴这个人,不仅马匹养得好,马车也驾乘得不错,坐上他驾乘的马车,避免了路途的颠簸,照顾乘车的官员也非常周到,把他调到县衙来,做事也勤勤恳恳,果然是个人才。还是使君大人好眼力,慧眼识英才。”
县令只是对使者说恭维话,其实拿夏侯婴根本不当人来看。
怎知使者见县令夸奖夏侯婴,自己又坐过夏侯婴驾乘的几次马车,感觉夏侯婴驾乘马车的技艺高超,道路崎岖不平,他也能稳当的走过,使者从咸阳到沛县,一个来回大概要走两个月,路途非常辛苦,加上从咸阳驾乘来沛县的马夫,不熟悉道路,驿道狭窄时,根本就无法驾乘,路途颠簸不说,有时候还有翻车的危险。
既然夏侯婴驾乘技术那么好,不妨叫他驾乘使者的马车去一趟咸阳。
夏侯婴本来就被沛公奚落自己是个赶马的马夫,两个人在酒肆里发生了一点小摩擦,这时候听说要他驾乘马车将使者送去咸阳,还是个车夫的身份,更加不愿意了。
县令把夏侯婴拉到一边,对他说,夏侯婴之所以能够进县衙里做县吏,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养马和驾车技术好,而是这个使者对夏侯婴的特殊照顾。
“现在人家指明你驾乘马车将他送去咸阳,也是对你的照顾,也就是说,他看得起你夏侯婴,就是本县令也讨不来这个好。你从咸阳一回来,还一样是县衙里的县吏,难道会叫你回厩驺衙。”
于是,夏侯婴驾乘了使者的马车,将使者送去了咸阳。
一个多月,到了咸阳,使者不让夏侯婴马上回沛县,而是叫夏侯婴驾乘马车,将使者送东去西公干,夏侯婴也乐得追随使者有吃有喝,去骊山回咸阳,到上郡走渭水,转眼之间,一年就过去了。
后来因为秦始皇受术士的邪说怪论影响,再不让平常人知道他的行踪,咸阳宫殿再也不能进去。这时候使者害怕叫夏侯婴这样的一个沛县人驾车,受到问责。
对夏侯婴道:“也想留下你在身边,奈何你没有官职,加上你是夷地的人氏,恐怕朝廷里的人见怪,咸阳留不住你,你的家在沛县,你还是回沛县和你的家人团聚去吧!”
于是赠送黄金十两,锦衣一套,让夏侯婴赶回沛县。
想不到一年多回来,正想找沛公喝酒,到了泗水亭,不见沛公,向亭卒们打听,才知道沛公为酒肆里发生的事进了监狱,而且一进,就是一年多。
夏侯婴道:“这是兄弟我万万想不到的事情,还望刘亭长不计前嫌,还和当年我们一样,天天饮酒长歌,逍遥度日啊!”
沛公见夏侯婴将从咸阳带回的美酒登门,怨恨之心已去一半,又唱起歌跳起舞,怨恨之心,已是十之去九,这时候听夏侯婴说了缘故,怨恨之心就云消雾散了。
连忙叫倒酒加菜,刘太公只得又去厨房,将莫塞送来的风干蛇肉烧了一大盘子来。
席间,自然谈到报案之人和县令的作为,四个人无不咬牙切齿,都怀疑是南门李归虚报的案子:
“此人自持是沛县世家,对任何人都有恃无恐,就是县令,他也不放在眼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县令总是伸长了鼻子让他牵。”
萧何也说,夏侯婴去咸阳的一年中,衙门里的官吏除了县令一个人之外,谁也不知道下落,因此,萧何还向县令建议说,夏侯婴很久不到县衙里点卯,不知道下落归处,他的家人也不来寻他,派衙役到他家去打听,居然也没有消息,按照惯例,应该将其名籍削去,俸禄也就终止停发。
谁知县令说,夏侯婴是使者提拔上来的县吏,如果早早削去名籍,万一有一天他忽然回来,这事就不好办,本来就没有试用县吏一职,如何恢复原职。
怕就怕,使者来时,问起这件事来,见衙役档案里已没有夏侯婴这个人时,恐怕县令的脑袋瓜就落地了。
“县令故意不说夏侯婴兄弟去咸阳的事,好让刘亭长多坐几天牢房啊!真的是太卑鄙恶毒了。”
刘太公道:“季儿已经出狱,也算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县令固然有徇私枉法之嫌,但那报案之人不管是不是李归虚,或者是普通老百姓,都是情有可原,在这大秦的天下,谁个不害怕遭受连坐之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