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玲的忧虑其实并不算完全杞人心理。
沈家虽然确实可以算是排得上号的富贵人家。可是富贵这事,从古到今,论的就是富贵无边,权势滔天。容家虽然算不上后者,可是却绝对霸得住前一项。
在富贵无边的容家面前,数的清富贵的沈家又算什么呢?
容家亲和,愿意小辈之间自由往来。可是古人又有话是怎么说?
往来无白丁。
容家反其道而行。
据说容家的一位先祖在落寞之时得到过一位贵人的相助,那位贵人最不喜往来无白丁这句,于是连自己名讳都换成白衣。
容家的那位先祖,也是这位贵人的往来白丁中的之一。多不累诉,只能说那位贵人,对容家的那位先祖,恩情天大。
容家后人多次想从那只言片语中寻摸到那天大的恩情为何物。最终无果,有后人语:天大恩情有能有何?
不过是救命之恩,知遇之恩,
容家先祖记恩挂情。把贵人这句话写进了祖训里去。
往来有白丁是一回事,可乐颜悦色做大度状。让白丁做女婿,那恐怕就要打断腿。
何况。
那是容易。
沈安良可能不知情。
文玲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容易是被容家当做接班人培养的。天姿聪明,从小被寄予厚望,简直就是从小在无数人的期许和眼皮底下长大的。接班人的伴侣是个平平之辈这种事情,别说容家那边,沈家这边,文玲这边都要心悸。
文玲抚胸舒气,她虽然保养很好,敢于直面相机直拍,但是人到中年遇到这事,未免也太过于刺激。
短暂刺激过后,文玲也心酸: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得承认自己儿子是个碌碌之人。
便也是这样,所以才不行的:他是沈家的儿子,他还年轻,日子还长,未来无可限量。可是若是真的许了容易,他就真的一生无为了。
文玲叹息:毕竟那是容易。
文玲又是一夜的辗转反侧,她连如何去对儿子提及此事都模拟了几个版本。
她见今日沈北杨无事,于是抓他来充当沈安良:“安良啊…玩的开心不开心?”
沈北杨版本的沈安良爆笑:“妈妈,我不缺钱!”
文玲也想起来这是以往她固定想给沈安良打钱时候的前缀,也笑起来。
文玲又想一想:“安良,你也大了。”
沈北杨版本的沈安良一脸无辜:“所以妈妈准备告诉我,给我准备一辆路虎还是保时捷?”
文玲发怒,拍沙发:“沈安良!你是不是在早恋?!”
沈北杨带笑:“胡说。”
他这次是沈北杨,不是谁的版本:“十九岁才初恋,怎么能够叫做早恋?”
沈北杨起身准备去喝茶,他拍拍文玲:“你也不用如此重视,不过是初恋。”
文玲说:“初恋又如何?”
沈北杨讲:“初恋可成的能有多少?”
不能文玲举到例子说来,沈北杨又说:“就拿你我来说,你是?我是?”
文玲不说话。文玲想说我知你的初恋是你前妻,那也算成就一半。但是她深知那是沈北杨心中的刺,愈合不了,不愿再去戳动痛处。
沈北杨深情不自知。他一切的愚蠢,一切的自卑,一切的尘埃,一切的徒劳,都给了卫微微。
等轮到了文玲这里,只剩从容和绅士。还有风度,还有优雅,还有贴心,还有游刃有余。
有何不好?
文玲就觉得很好。
难道非要如卫微微那样,遇到当时浑身不懂自己的沈北杨,无法沟通,无法妥协,日日折磨,最后抑郁而终。
文玲自认算一半的利己主义,她不要过的辛苦。当时答应沈北杨的邀约是这个原因,如今和沈家老太和平相处也是这个原因。
若无必要,天下太平,地球也不爆炸。
她也知道,沈安良,实在是太像沈北杨了。
文玲还没来得及打电话,沈安良已经先发制人了。
沈安良来电,打给沈北杨,撒娇说想要申请一笔资金,想和朋友出海。
文玲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她听沈北杨句句是好,下把抢过电话:“不是在森林探险?怎么现在又是海?”
沈安良猛听到沈北杨忽然变成女声,反应一会才知道是文玲,不由埋怨:“妈妈你怎么能偷听?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对话!”
文玲唾他:“你是我生的,翅膀才硬多少,来和我扯男人!”
她把沈北杨挤到远远:“你还没说清楚,怎么又是森林又是海?不说清楚别想要钱!”
沈安良抗议:“可是爸爸都答应我了!”
文玲说:“你爸爸的财产也是我的!我们是夫妻账户!支出财务必须得到双方签字!”
沈安良说:“那我不要了!”
文玲早知他打的主意:“你不要想去找你哥哥支援,我早就打过招呼。”
文玲再接再厉:“沈安良先生,你最好老实交代。”
她看沈北杨对她使眼色,立刻心领神会:“事到如今你也最好老实交代,沈安良先生,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沈安良顿时口吃:“哪,哪有?你听谁说?不要乱说!”
沈北杨接过电话,来了一出标准的夫妻对付小孩的红脸白脸:“不许不礼貌,你妈妈也是担心你。”
沈北杨听到对方沉默,又软了三分语气:“你还小,恋爱没什么错,可是对方女孩子也还小…”
安良支支吾吾:“我知道,我只是和嘉嘉谈恋爱,没别的。”
沈北杨愣一下,只听到沈安良在电话那边听到沈北杨沉默,越发不安,他赶忙发誓:“真的!爸爸你相信我,嘉嘉才十六岁,我是喜欢嘉嘉,可是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更加不会…”
沈北杨反应过来已经迟到,文玲在旁边已经听到嘉嘉二字,她顿时如一只被激怒的老虎,沈北杨见势不妙,高举电话不让文玲抢到,文玲火气愈大,她年轻时候作为演员的素养如今在这一刻完全体现,她声音咬字清晰,感情到位,抑扬顿挫,令在电话线那头的沈安良不必见其形,只需听其声,便已经可以在脑海中完整呈现文玲的脸。
“沈安良,你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喜欢谁不好,你去喜欢容嘉嘉?容嘉嘉!那是容嘉嘉!”
沈安良从电话中听她语气转换和声调高低,判断最后那句文玲是对沈北杨说,且为控诉。
沈安良听到对面一阵杂乱,不知所措。
沈北杨一边安抚妻子一边要抽空过来抢听筒解释:“你妈妈那个时候以为,你在和容易谈恋爱…”
此一解释之后,沈安良如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只差尖叫:“爸爸!”
他忘了控制音量:“容易人家早就有男朋友!不要毁我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