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的越王府还在修建中,但宗胥在宫中的处境已经跟几个月前截然不同。
暂住的琅嬛殿金碧辉煌,负责洒扫的宫娥规规矩矩地做活,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坐在窗前看书的越王殿下,只一眼便偷偷红了脸。
荣升一宫太监总管的无欢在殿内兴奋地走来走去,小心摸了摸多宝格上价值连城的摆设,感觉自己犹在梦中。
“殿下,阿不,现在应该叫王爷。奴才现在就跟做了梦一样。不过就算是做梦,奴才也希望永远不要醒过来。”
宗胥抬眸看着他这副陶醉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的模样,眼角微弯勾唇轻笑了一声。
“你也就这点出息!”
接着就听着窗外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眸光倏然转冷,抬手关了窗子。
无欢颠颠走过来,“王爷,陛下这次的圣旨可把奴才给吓了一跳呢。除了太子殿下外,您可是第一个被封王的皇子,封地还是在边境重地越州,奴才看过舆图,那可是咱们大雍最大的一个洲呢。”说着他又一脸的与荣有焉,凑近了小声道,“奴才就知道,我们王爷才是皇子中最厉害的,以后肯定也是最得陛下喜爱的皇子。”
宗胥眼里的笑意淡了淡,却也没出言打破面前这个小天真的幻想。
那位被他称为父皇的人,可是天底下最任性的人,就连心也是最为冰寒的。
说到底,他会下那么一封圣旨,也不过是因为自己那份能够让他开怀的功劳,和一张从母妃那里继承来的脸,从而得到的一份来自帝王的浅薄愧意罢了。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就是那位的真实写照。
从三岁失去母妃起,他就再不会对亲情抱有任何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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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明德帝绕过前头几个儿子,最先给最小的九皇子封王的旨意,最先传到的地方便是越州。
毕竟越州以后便是那位越王的封地。
越州所缴纳的赋税,从此也不在归于国库,而是归由那位越王掌管。
差不多相当于越州大小官员的头顶上新换了一片天。
涿亭郡,官衙。
涿亭郡内大大小小的官员此刻正齐聚一堂。
卫彦坐在上首,抿了口茶看向下方,“圣上封九皇子越王,封地越州,诸位怎么看?”
他话音刚落,坐在最靠前的一名官员拱手道,“下官听说,这位新封的越王殿下,年刚十五,又是越过其他皇子最先封王,现下便是处于风口浪尖。下官认为,我等应先慎重。”
言下之意,便是先行观望,等那位把越王的位置坐稳了,再去拉近关系,表示效忠。
这话一落,堂上大部分都点头表示可行。
不多时,又一人开口:“大人,下官倒是觉得,那位殿下值得咱们以示效忠。先不说推广农具一事,越王殿下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能最先封王,也刚好印证了那位在陛下跟前正是得宠。如此,咱们不妨一试。”
在场众人又转为沉思。
卫彦也轻点了点头。
老实说,他对那位九皇子也很好奇,这好奇中,又夹杂了几分钦佩。
推广农具之事,那位殿下做得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得多。
自己想到的,那位也想到了。
自己没想到的,那位也想到了。
若是将来由那位九皇子执掌越州,想到这个可能,卫彦发现自己居然还有几分期待。
现在他们这些人虽然还是由户部来调任,但越王殿下同样也有了任免权。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新皇登基,王爷就藩,那越王就是这越州大小官员的顶头上司。
想到这,卫彦看向旁边一指沉凝不语的王文通,“不移,你又是如何想的?”
“大人,”王文通看了眼下方正讨论不休的诸位官员,靠近一步凑到卫彦耳边,低声道,“属下觉得,可以先行观望。据属下所知,越州州牧林大人即将告老还乡,也就是这过年前后的事了,吏部现今在六皇子手下,咱们不妨先看看这新上任的越州州牧是哪一派系,再做打算。”
见卫彦凝眉不语,王文通接着道,“属下也知大人您颇为欣赏那位越王殿下,但越王殿下就藩之日无期,若是此期间他在朝堂博弈中失败,到时候面临清算的就是咱们了,大人三思啊!”
“也罢,”卫彦摆摆手,“若我所料不错,其他五郡不出三天,便会通信过来,到时看看他们又是作何选择吧。”
因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晚饭桌上,卫彦也时不时皱着眉头。
他自己固然有耀国公府撑腰,就算现在选择错了,也还有转圜之地。
但涿亭郡大大小小的官员近百,若是跟着他选择错了,可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傅玉衡刚给小女儿夹了菜,转头就见卫彦心事重重,一口米饭也没吃几口,“怎么,又出了什么事愁成这样,连胭脂米都没心思吃了?”
这话一落,卫彦抬头就对上了齐刷刷看过来的四双眼睛。
想了想这事也并非什么机密没什么不能说的,卫彦索性把筷子放下,把正发愁的事简单说出来,最后还顺嘴问了一句:“你们怎么看?”
傅玉衡想了想,最后一拍桌子,“你说这皇上也是没事闲得慌,封王就封王吧,偏偏还就选了越州这块地。每天看着几个儿子斗来斗去就这么有意思?”
卫彦抽了抽嘴角,他本就没指望自家夫人能给出什么好建议,目光果断移向卫昭,“昭儿怎么看?”
“孩儿觉得,若是两方博弈,六皇子和越王殿下的第一场博弈,应该就是越州州牧这个位置。六皇子在朝廷扎根已久,身后又有皇贵妃蒋氏一门,而越王殿下则是后来居上,现如今明显深得陛下喜爱,两方可以说势均力敌,但论起底蕴,越王初出茅庐,比不得六皇子。所以孩儿也不敢妄下定论。”
卫彦听得连点了点头,“昭儿你的分析倒是跟不移不谋而合。”
再看向两个女儿,就见这俩已经又吃上了。
卫昀眼见她爹看她,忙摆摆手,“爹,您让女儿去端个土匪窝还行,这种费脑子的事还是别问我了。”
卫彦:“······”
他目光从小女儿身上一扫而过,准备端碗筷准备吃饭了。
卫曦本来证埋头扒饭,察觉到目光抬头,“我也要说?”
卫彦:“······”他看看已经发表了意见的妻子和卫昭卫昀,想着也不能厚此薄彼,“那曦儿说说看。”
卫曦放下碗筷,神色认真地看着她爹。
卫彦被看得也不由坐正了身形。
“我觉得爹爹和大哥想得都太复杂了,越复杂就越危险,往往还会吃力不讨好。”卫曦第一句话便是语出惊人,也没管桌上众人这会表情如何,顾自接着道,“其实我觉得,爹爹您只需做好六个字就可以了。”
卫彦下意识开口,“哪六个字?”
卫曦小嘴一张,“在其位,谋其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