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元熙,罪责较轻的得遇大赦,重罪无赦。
这一年又被称为元熙元年。
明德帝在新帝登基后荣升太上皇,迁宫永寿宫,随行还有一众荣升太妃的后宫妃嫔,也都迁到了永寿宫附近的宫殿居住。
而那位本该荣升太后的皇后娘娘,却是只得了永寿宫的一处偏殿。
别说是太后的名头了,就连太妃的身份都不如。
朝臣进言不合规矩,新帝果决断言此事不容商量,君臣一番博弈,此事终究是不了了之。
可怜了皇后汲汲营营一辈子,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
这一连番打击之下,身体愈发是不好了。
而偌大宫廷,因着宫妃的迁走,也变得一片空荡荡。
没了往来太监宫女的来回穿梭,只余身着威猛甲胄的宫廷侍卫把守皇庭。
可以说,这是大雍历任皇帝登基以来,最为安静的后宫了。
因为一个妃子都没有。
而新帝甫一登基,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宗室身上。
宗室守着皇族祖庙,哪怕是并没有人在朝中任职,依旧享有大把供奉。
又因着跟当朝皇帝有着或近或远的血缘关系,一般人哪敢惹得。在这般权势之下,依旧能秉身持正的子弟少得可怜,多是欺行霸市,蛮横无礼之徒,就连京都京兆府都不敢管,就更是助长了这些人的嚣张气焰。
宗胥早就看这么些人不顺眼了。
登基之前他顾忌着太上皇,只能忍着这些扒在皇室身上吸血的臭虫,但现在就没有忍着的必要了。
一连串的诏令下去。
宗室每年大把的供奉被削减到不足原来的一成,曾经犯下几起重罪又被压下去的几个宗室子弟直接被押入天牢,那些罪责较轻的也被勒令在家闭门思过,少则一年,多则五年,若是胆敢在闭门思过的时间里私自外出,那就到宗人府闭门思过。
宗室的一众族老自然是不愿接受这些诏令,直接闹到了太上皇那。
元熙帝被叫到永寿宫规劝一番,回来后依旧一丝不苟地吩咐官员执行。
直到一位被查证罪无可赦的宗室子弟被拉到菜市口问斩,其余宗室众人才真正被吓破了胆。
宗胥居然真的半点不顾忌血缘关系,也半点不怕太上皇的诘难,那他们还有什么可以嚣张的。
眼看着宗室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宗胥这才态度微缓。
不过哪怕他心平气和下来,宗室众人也再不敢放肆了。
每当想要肆意妄为的,就先想一想菜市口那颗惊恐掉下的头颅,依旧在牢里吃糠咽菜的族人,还有被关到宗人府里不干活就没饭吃日复一日没有尽头般的思过生涯。
就什么念头都不敢有了。
而这第二把火,直接烧到了元熙帝自己的几位兄长身上。
按理来说,新帝登基,本该为兄弟封王,再派遣到封地镇守。
偏偏元熙帝却是剑走偏锋,一个兄弟都没有封王不说,更是把几个兄弟全都派遣到各部衙门授予官职,想要俸禄,可以,你得为朝廷干活。
不干活,就算是皇帝的兄弟,也没钱吃饭。
经历了之前的宗室告状永寿宫半点用没有,这次的几位幸存皇子学乖了。
反正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些自己早早置办下来的产业,没有皇子的俸禄,有这些产业在,顶多日后生活得拮据一些,也不会到饿肚子的地步。
而且想想他们以前对新皇做过的事,登基后没下手弄死他们就算好了的。
让去衙门就去呗。
跟宗胥作对,他们还不想英年早逝。
新帝这一番先拿自家人开刀半点不留情的手段很是吓懵了一众朝臣,连自家亲兄弟都敢这么安排,他们生怕这最后一把火烧到朝堂上。
宗胥倒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
这最后一把火,跟朝堂有关联,但关联又不算很大。
这把火烧到了朝廷各个衙门里光吃闲饭不干活的小官和小吏身上。
规定了每月一考评,懒惰成性的,考核不合格的,惯于推诿的,直接剔除。
一时间京城中个个衙门人人自危,再也看不见那些往日里混日子的了。
人人开始争相表现,就怕等到月底考核被剔出去,那就永远回不来了。
因为总会有更努力奋进的人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
卫曦听了卫昭跟她说的这新帝三把火,忍不住拍拍手赞了一声好。
“先是拿宗室开刀,这便是国法面前人无贵贱,只要犯了罪,就没有逃脱责罚的可能。”
“再用皇子铺路,向朝堂众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不干活,就没饭吃。连皇子都如此,大臣们都自己掂量着点。”
“这最后一把火,”卫曦清点了点下巴,“应该是陛下最用心的。”
卫昭听着忍不住挑了挑眉,“怎么说?”
“太上皇在位期间,大施平衡之道,对于各个衙门之间的运转却是不曾关注过,而陛下从听政始,便辗转各部之间,能清楚看到衙门里存在着很多没必要存在的官职,这些官职等于是养了一群闲人和蛀虫,但若是一下子就把他们给剔除出去,势必会引起一番恐慌和不满,但若是有了考核门槛就不同了。能者上,弱者下,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这些人被剔出去,也是因为自己没本事,能怪得了谁。这样一来,留下的就是真正有能力的人,最开始的简化官职的目的也达成了,不正好两全其美吗?”
卫昭:“······曦曦分析得很有道理。不过,陛下在后宫还三把火你知道吗?”
卫曦眼里多了分好奇,“哪三把火?”
“这第一把就烧在那些个太妃身上了,现在陛下的后宫空无一人,这些太妃就借着接娘家侄女,外甥女入宫相陪的名义,实则是想着能得到陛下的青睐,之后的打算曦曦你能想到吧?”
卫曦冷哼一声,“我的人也敢觊觎,她们那是在想屁吃。”
卫昭:“······曦曦说得对!”
站在一边的两位教养嬷嬷:“······”
“然后陛下就下了一道口谕。不管是太妃们的哪个娘家人来宫中探望,进宫后都老老实实待在太妃宫内,若是敢跑到后宫其他地方四处转悠,均按私闯宫闱罪拿下,严惩不贷!”
卫曦听得勾了勾唇,“那第二把火呢?”
“这第二把火就是陛下放了不少的宫女出宫,除了必要位置上的,太妃一人只能留六名宫女,太上皇十名,陛下他自己身边更是一个宫女都没有,剩下的要么被放出宫了,要么就是指给了宫里的护卫。曦曦你知道这次放了多少宫女吗?”
“多少?”
“差不多五百人!”
卫曦倒吸一口凉气,“那真的是不少了。”她一直觉得宫里伺候的人的确很多,但也没有想到真切的数字这么庞大,这一下子就是省了五百个人的吃喝拉撒不说,这五百名被放出的宫女,便可跟人成亲生子,又能给大雍添多少下一代,这笔买卖着实划算。
“第三把呢?”
“陛下把冷宫给全部推到了。”
“冷宫?”
“没错,就是陛下长大的宫殿,现在全都被夷为平地,并责令这皇宫内,再也不许设冷宫。”
“这三把火应该把宫里给彻底烧安分了吧?”
卫昭想说岂止是安分,那些太妃娘家的姑娘,宫里想要爬床的宫女,现在一个个简直恨不得离陛下十丈远。
别说还想赢得陛下青睐了,她们现在想的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哪里还敢有别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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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永寿宫。
明德帝斜睨了一眼正像他哭诉陛下不近人情的月太妃。
开口半点不留情面,“你打的什么主意这宫里的人都心知肚明,你那个侄女就是个蠢货,明知道皇帝他下了口谕,还敢拦在新建的宫殿前,她作死作出新境界了。”
自从荣升太上皇后,明德帝明显更加放飞自我了。
其中在怼人上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飞跃。
原先的月贵人现在的月太妃被说得脸皮一阵红一阵白,想要辩解的话堵在嗓子眼。
听得外面一声“陛下驾到”,惊得她下意识站起来。
宗胥进来后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朝明德帝行了一礼,“见过父皇。”
明德帝稍稍坐正了身子,“陛下这次过来又有何事?”
他这永寿宫,宗胥进来不超过五次。
且每次都是有正事,单独来看他的一次也没有。
明德帝期待着期待着也就习惯了。
所以这次宗胥一来,他便问又有什么事。
“父皇,”宗胥朝明德帝拱拱手,又偏头朝月太妃的方向看了一眼,把她整个人看得一缩又猜收回目光,“儿臣觉得,既然诸位太妃娘娘这般思念家人和娘家的孩子,也不必把娘家的孩子接到宫里来这么麻烦,还得守着宫里的规矩,倒不如等诸位太妃娘娘思家心切的时候,就放她们归家住上一段时日,等什么时候不想家了再接回来,父皇您看如何?”
自从上次在他给曦曦新修的宫殿外碰上一个想要勾引他的陌生姑娘,宗胥差点要恶心透了。
在他看来,这后宫就是他跟曦曦以后的家。
决不能是任何一个外人都能轻易进来的地方。
既然想家,好办,送你们出宫啊!
月太妃的脸色这会在看到明德帝有些意动的表情后,彻底白了。
她们哪里是想家,目的分明是······这位陛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