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气晴朗,虽然冬天里的太阳没有多高的温度,但照在人身上多少还有些暖意。正因为了有那一丝暖意,平凉大街上行走的百姓便比平日多子不少,平凉城的街道,也就热闹不少。
由知府衙门朝东门方向的主街道上,更是热闹得紧。虽然沿路都有平凉游击军营的士兵守卫,然而围在道路两边看热闹的百姓仍旧围了好几层,挤到前面的便牢牢地守住自己的紧要位置,围在后边的便探长脖子,专注地盯着慢慢走过的那排成长龙的京营官兵。
他们看的不是那衣着鲜亮战甲的京营官兵,而是队伍中的两辆黑色马车,马车四周车帘紧闭,看不清里面的物件,然而不少百姓都知道,里面关着的,一个是安东中卫指挥使叶延庆,一个是指挥同知黄子仁。
今天是他们两人押解进京的日子。
两辆马车徐徐走过,沿路引来一阵叫骂声,有几个胆大的看客将早备好的臭难蛋,烂菜叶子,馊饭菜朝马车上砸去,嘴里骂道:“狗官!”
临近东城门的一栋三层楼的小酒楼里,许梁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将楼下街道上的动静看得清清楚楚。
许梁皱了皱眉头,却没说什么。
做陪的两位,一个是平凉同知陆一发,另一个是平凉推官黄道周。许梁今日宴请这两位官员,一来是与支持自己的陆,黄二人小聚一回,二来,也是替黄道周向陆一发赔礼道歉。为了帮助许梁设局,引着钦差张御史一步步往许梁设计好的方面去查证,陆一发着实做了不少工作,也受了不少白眼,黄道周为此还差点打了陆一发。
许梁怕手下两员骨干由此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隔阂。便特意将两位聚到一起,只是不知道为何,特意选在今日,又特意桃中了这家靠近东城门的酒楼。
三人静静地看着两辆挂满了各类脏东西的马车徐徐出了城门,在三百名京营官兵的护送下上了官道,消失在官道尽头。
“两位钦差要回京了。”黄道周收回目光。说道。
许梁缓缓点头,轻笑道:“没想到乔尚书醒悟得这么快,居然想出这么一招,他要回到京里,咱们后面的布置可就完全用不上了。”
黄道周感叹道:“下官当年刚中进士的时候。乔允升便在朝庭里当了四十多年官了,以他这样的眼力和手腕,能想出这一招,抽身事外,一点也不稀奇。韩王谋反,光凭半件似是而非的龙袍,还定不了堂堂韩王爷的罪名,从调查到定罪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乔尚书请求朝庭另派专人调查也说得过去。只是乔尚书若是等他回到京城以后,大人便有些麻烦。”
“是啊。”许梁感叹道,“姜还是老的辣。这话果然一点都没错。乔尚书随随便便出手,咱们便只能干瞪眼。”
平凉同知陆一发道:“大人,乔尚书原本的来平凉的目的便是查证王公公的死因,如今他急着回京,王公公的案子也能尽早结案。”
“只是他这一回京,韩王谋反案很有可能便会转交给锦衣卫或东缉事厂来调查。这两拨人,咱们可是插不上手的。”许梁道。“好不容易挖了个坑,到最后却中能在边上看着别人表演。多少会有些失落啊。”
黄道周和陆一发听了,知道许梁是在说玩笑话,配合地哈哈大笑。
笑了一阵,三人端酒吃菜。过了会,许梁道:“如今安东中卫和韩王府一时半会威胁不到咱们了,余下的便只有一个张凤奇。西城门一案,张知府的手令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咱们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把这条证据捅出去,张凤奇这知府他就当到头了。到时候,平凉府可就是咱们三人的天下了。黄道周你满脑子的设想计划,本官保证,都会统统实现的。”
许梁说得眉飞色舞,鼓舞人心,陆同知淡淡地陪笑着。然而黄道周会兴致不高,看眼许梁和陆一发,担忧地道:“大人,张知府眼下还是不动他为好。”
许梁吃惊的问道:“这是为何?”
黄道周叹了口气,道:“十一月初三的时候,圣上再一次组织廷推,张知府的恩师,左都御史曹于汴成功入阁,成为内阁大学士。大人已经开罪乔尚书和张御史了,若是再把身为内阁大学士的曹于汴再得罪狠了,大人哪,咱们前途就大大不妙了。”
许梁愣了愣,没料到左都御史曹于汴会这么快成为内阁大学士。曹某人权位提高,显然对许梁来说,并不是件好事。许梁自身为了一个小小的正四品平凉知府的官帽子,都历经磨难,至今还差半步之遥。而曹于汴那老棺材瓢子短短半年时间,居然从左都御史一跃而成为内阁大学士。
人比人,真得气死人哪!由此也可见,什么功劳啊,政绩啊,都是狗屁,拥有圣眷才是升官发财的不二法门!
一转眼的时间,许梁心底便想了许多。黄道周和陆一发都静静地看着脸色变幻的许梁,等待他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许梁的脸色渐渐变得坚定,抬眼朝黄道周和陆一发哂然一笑,无所谓地道:“虱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反正曹老头早已经看本官不顺眼很久了,我们即便是毫无动作,曹老头也绝不会放过我,与其如此,倒不如把张凤奇拉下马。这样,本官被打压的时候,也不至于觉得太吃亏。”
黄道周愣了愣,看着许梁呵呵直笑。陆一发不由在心里感叹,“张凤奇啊,张凤奇你抢谁的位置不行,非得去抢许梁的?”
如此又过了两天。
钦差乔允升和张年运忽然召集平凉城内的官员开会,会上,乔尚书简略地透露了些王公公一案的查证结果,纯属意外,没有人为因素!好叫众位官员放心。
众官员大松口气的时候,乔尚书又宣布了一个更让人激动的消息,韩王谋反案,已交由圣裁,自己与张御史在平凉担搁了好些日子,该返京了。连日子都选好了,十二月初四,诸事大吉,宜出行,宜嫁娶。
众官员大喜,随即发觉神态不对,又摆出一脸挽留的神态,请两位钦差再多住几天,多体会一番平凉城的特色菜肴。
然而两位钦差去意已决,诸官员只得作罢。当晚,由平凉知府张凤奇包下了平凉城里最豪华的酒楼,权当钦差大人的送别宴。
当晚宾主尽兴。
十二月初四那天很快便到来,自前一天夜里,平凉府忽然下起了小雪,待到早晨,雪有越下越大的迹像,草地上都铺了薄薄一层白色。
许梁起了个大早,梳洗好了之后,着了身棉夹袄,棉裤,外套件貂皮披风,脚上套双牛皮靴子,如果头上再戴顶毡帽儿,活脱脱一个草原勇士。
他慢条斯理地在清扫一空的场中打舞了一套入门刀法,又将戴莺莺前些天才传授的一套刀法练了一遍。话说许梁的入门刀法已要练到了许梁所谓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连戴莺莺都惊奇不已。
慢条斯理的舞刀,再慢条斯理的喝着粥,就着刚起锅的油条,许梁吃得香甜。
“相公,您今儿不去送送两位钦差大人吗?”戴莺莺盯着许梁手中的半截黄灿灿的油条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是啊,相公,你吃得也太慢了!”楼仙儿也跟着说道,“我和冯姐姐都早吃好了,就等相公你了。”
许梁瞪了楼仙儿一眼,叹息道:“唉,难得清闲下来,细细品味一根油条,美好的意境就这样被你们两个给打岔打没了。”
“嘻嘻。”楼仙儿根本就不惧许梁。
许梁摇头道:“两位钦差不待见相公我,他们走的时候平凉城的许多官员都会去相送,我就不去给钦差大人心里添堵了。”
许梁说完,将手中那根捏道凉了的油条三两口咽了下去,又伸手去盘子里拿另一根。
便在这时,平凉推官黄道周飞奔着跑进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朝许梁叫道:“大,大人,不好了,固原兵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