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马寺卿犹不相信钱永泰的话,瞪着钱永泰,“当真不是你手下的人做的?”
旁边盐运使等人也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钱永泰。
钱永泰见状,立马痛心疾首的指天发誓:“真不是本官的人做的。我的人得到消息,万文山率军明日便能返回长安城了,在得到消息之后,我便吩咐了下去,让他们停了手。”
说着,钱永泰觉得自己不能再过示弱了,便反问道:“会不会是你们找来的人砸得兴起,一时刹不住手?误伤了自己人?”
苑马寺卿断然否认,“不可能,本官衙门里派出去的人有大半都被关进了长安府的地牢里,剩下的人手仅够守着苑马寺,绝不可能再做出昨晚这样的大案!”
钱永泰听了,目光缓缓转向其他人,在场的其他官衙的头头都摇头否认。
“这就奇怪了!”钱永泰喃喃自语道:“不是咱们的人做的,长安城里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众人面面相觑,不久之后,盐运使迟疑着说道:“会不会……是秦王府的人?”
这倒提醒了众人。此次联合行动,钱永泰成功地把秦王朱存枢也一道拉下了水,行动的时候秦王府也派了不少人参与,比如说砸毁课税提举司的案子,便是秦王府的人做的。许梁设立课税司,在长安府试点征收商税,利益损伤最严重的便是秦王府。因为秦王的封地就在西安府,长安城里三成以上的商铺都挂着秦王府的招牌,课税司征收商税,无异于从秦王府嘴里抢食,自然遭到秦王府的记恨。
众人听了都有些怀疑,苑马寺卿很自然地推理道:“盐运使大人说得极是。秦王地位尊崇。手下人手众多,他若想做这等事情倒也是容易得紧。”
有人怀疑道:“不应该吧?听说昨夜秦王府的宅子也遭了灾……”
苑马寺卿冷笑一声,讥讽地道:“谁知道这是不是秦王使的障眼法?老朱家的人。一个个都心黑得很!”
“这个……”
钱永泰见屋内众人再讨论下去,便有窝里斗的趋势。忙站起来制止了争论双方,摆手道:“诸位稍安勿躁,秦王那里,本官会去说清楚。眼下总督大人已经来信了,许梁这厮既然已经逃回长安,那此事的事情便暂且到此为止,还请各位约束部下,切莫再胡乱行动了。”
几位衙门头头都拱手称是。苑马寺卿便问道:“钱大人。既然行动停止,那下官衙门里被西安知府衙门抓起来的人,什么时候能够释放出来?”
其他几个衙门的头头听了,也看向钱永泰。
“是啊,钱大人,我们也有不少人被抓了。”钱永泰愣了愣,西安知府齐楚此次长安城打砸抢的事件中,抓了不少人,而且抓的并非只有这几个衙门派出去的人,连布政使司里也有不少参与的人被抓了!
知府衙门放人是肯定的。但现在却不是时候。钱永泰拱拱手,道:“诸位的手下被关押在知府衙门和巡抚衙门的大牢里,此事诸位说起来都是为了给钱某面子才参与进来。诸位放心好了。本官会设法把人放出来的。”
“如此,那就多谢了。”苑马寺卿等人听了,暂时也不作他想,便相继告辞离去。
钱永泰待人都走光了,便换了便装,匆匆从布政使衙门后门出去,往秦王府方向去了。
三月初十那天傍晚时分,游击将军万文山率领两万梁军提前赶回了长安城。万文山一进城,尚未回家歇息。便被叫到了巡抚衙门里。
许梁的书房里,陕西巡抚许梁神色凝重。目光锐利,看向铁头和万文山。恶狠狠的说道:“原本我还想等两天再行动,现在既然万将军已经回来了,那便无须再等下去了。今夜,本官要让那些人付出血的代价!”
感受到许梁神态间的狠厉之意,铁头和万文山齐声喝道:“请大人吩咐!”
许梁招了招手,示意两人靠过来,待铁头和万文山走近了之后,许梁铺开了长安城里的地图,指点着地图上早就标注好的各个点,如此这般地吩咐下去。
铁头和万文山听得一愣一愣的,猛点头。待许梁将计划完完全全地交代清楚,两人走出许梁的书房时,顿时脚底生风,满面煞气。
这天晚上,钱永泰自从秦王府回来之后,便一直心神不宁。如同钱永泰起初判断的一样,他去找秦王朱存枢,问起昨夜的动乱,秦王矢口否认,还拿秦王府的宅子也遭了强盗一事做证明。
而且看秦王朱存枢的语气神态,钱永泰心里也感觉这些事情不像是秦王府做的。
既然这些事情,不是自己的人做的,不是其他衙门的人做的,也不是秦王府的人做的,那还能有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陕西巡抚许梁!!!
许梁一路从固原城外马不停歇地赶回长安城,当天傍晚长安城里的动乱便再次升级,当天夜里几乎参与行动的各个衙门,各个府第都遭到不明人士的袭击,东西被砸,钱财被抢,就差杀人放火了!
钱永泰站在自家院中,默默地想着,忽然浑身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他突然感觉这三月里的夜里出人意料地寒冷,四面吹过来的风,凉嗖嗖的,即便钱永泰身上披着昂贵的皮袄,依旧感觉到冷意。
他放眼朝四周看看,自弟弟钱宁和他手下四百多手下死干净后,往日热闹的钱府也就冷清了下来,不复从前的光景。
想到弟弟钱宁的死,钱永泰对许梁的恨意便又加重了几分!
许梁真命大哪!钱永泰边往卧房方向走,心里边感叹着。虽然他对杨总督算计许梁的计划了解得不多,但以三边总督杨鹤加上东厂厂督余公公,此外还有个延绥巡抚洪承畴几个人的能量,钱永泰相信。只要许梁踏入了固原城,必死无疑。
然而许梁这厮贼精贼精的,人都到了固原城外。居然扭头又跑回长安城来了!
此人不除,我寝食难安哪!
钱永泰感叹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院门口,往前便是卧房了,房内尚亮着灯光,刚娶进门不久的第三房小妾手里捏着香帕,正骚首弄姿地倚在门框边上,媚眼如丝地看着钱永泰,妖娆的身段掩盖在簿袍之下,更显得春心荡漾。
钱永泰见状。顿时感觉小腹部位一阵热流往上涌动,越发觉得把家里的原配,那个黄脸婆送回老家是今年做过的最英明的决定。
“老爷,您怎么现在才过来!人家都等一晚上了!”小妾扭动着如蛇一般的柔软的身躯,似嗔似怨,嗲声叫唤道。
钱永泰顿时酥麻到了骨头里,将心里头那点烦心事一股脑儿丢到了一边,张开双臂,色眯眯地大叫一声:“小乖乖莫着急,本老爷这就过来疼你啦!”
嘴里叫着令人眼红的话。钱永泰似乎全身骨头都轻了半分,一步一跨,急不可耐地跳跃着朝小妾扑来。
“老爷。不,不好了……”
突然的一声喊叫,令钱永泰颇为不爽,回头瞪着来人,喝骂道:“老管家你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来打搅我……”
钱永泰话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这位年过六十,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步履踉跄扑到自己脚下,嘴里大口大口地往外冒着黑血。
“快跑……老爷快跑……”
老管家话讲到一半。一口气没接上来,就此扑地。再无声息。
院门口黑影闪动,转眼间便奔进来七八名蒙面黑衣人。眼神凶狠,手握砍刀,刀锋上寒光闪闪,尚在往下滴着血珠子。
“啊!!!杀人啦!!”钱永泰第三房小妾的高分贝的惊恐的尖叫声适时地响起,随即她三步并两步,慌不择路地逃进了卧房。
黑衣人在缓缓逼近,阴狠的目光锁定了钱永泰。
“你们是什么人?”钱永泰浑身如坠冰窑,惊恐地这些人,两腿哆嗦着断地后退,最后被进卧房门的台阶绊住,跌倒在台阶上。
黑衣人仍地逼近,钱永泰手脚并用,不断地后退,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卧房的门槛边上。
“不要杀我……”
钱永泰惊恐地哀求道,大腿边很快湿漉漉的印了一片,一股尿骚味扩散开来。他也顾不得地上的脏臭,翻身跪倒在黑衣人面前,不停地磕头,嘴里哀求道:“英雄,饶命啊!”
黑衣人眼中露出鄙夷的神色,手中砍刀一挥,寒光一闪,钱永泰惨叫一声,便倒在一边,再无声息!
呸!黑衣人不耻地呸了一口,大步跨过钱永泰的身体,进了卧房里面,随后里面传出那小妾惊叫声,但也仅仅片刻功夫,里面那小妾惨叫一声之后,便再无声息。
黑衣人从里面走出来,斜提在手上的砍刀滴滴嗒嗒不停地往地上滴血。
“走,去下一家!”
类似的情景在长安城里各处府第上演,苑马寺卿府上,盐运使府上,镇守太监府上,镇国将军府上……
这一夜长安城里的百姓睡得是不安生的,因为不远处的某位大人府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突然传出几声惨叫声,偶尔也有兵器打斗的声响,甚至离得近些的百姓,贴着围墙仔细听,还能够听到人头砍落时,骨辘辘滚落在地上的滚动声。
当夜夜色很黑,行人绝迹,连打更的更夫都没有按时出来报时辰!各地的惨叫声断断续续持续到天明时分,终于安静了下来,长安城里一片死寂。
有胆大的百姓站在自家大门后面倾听了许久,确认外面没有什么声响之后,便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双眼透过门缝看对面镇国将军府的情况。
镇国将军府的大门看上去依旧十分气派,朱漆的大门紧闭,上面两盏红灯笼照亮了大门前一片地方,长安城的安静气息应当是传染到了镇国将军府上。往常这个时候,镇国将军府的侧门应当是打开的,府里的厨子该赶着马车出去采买新鲜的蔬菜肉类了。
而此刻侧门也是紧闭着的,丝毫没有开启的迹像。
这位平头小百姓仍不死心,壮子胆子打开了自家的门,侧着身子钻了出去。小心地靠近了镇国将军府门前。
因为他确认,昨夜的惨叫声,砍杀声便是从镇国将军府里面传出来的。好奇心重的小百姓觉得作为十几年的邻居,应当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小心地走上正门,轻轻地叩门,再仔细听着。
没有人应声。
他又稍稍用力去推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不成想大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咯咯吱吱的发出了些声响。
“有人吗?”小百姓叫唤着,朝里面张望了一眼,镇国将军府正门进去,便是个阔大的庭院,青砖铺地,四周种满了名贵的花草。
庭院里面没有看见人。
“有人吗?我进来了!”小百姓叫着,他抬脚跨过门槛,小心地走了进去。作为十几年的邻居,他对镇国将军府里的大多数下人都很熟悉,虽然这将军府里的刘管家对自己很不友好,老欺负他。
一只脚踩落地,再抬起来时便感觉鞋底被什么东西粘住了一样,粘粘糊糊的抬不起来。
小百姓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右脚踩到了团黑糊糊的东西上面,粘住了脚。
“这什么东西?”小百姓蹲下身去,想要看个清楚,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孔,他的脸色很快就变了,变得惨白惨白的,双手双脚也忍不住地哆嗦了起来。然后他看见了那团黑糊糊的东西的来源,镇国将军府的大门之后,那个时常取笑自己的门子匍匐在门后面,那滩黑糊糊的东西原来是未干的血迹,自那门子的脖子部位,一直流到了门槛边。
小百姓喉咙发紧,缓缓抬头,随即看见了第二具尸体,那是一个青衣丫环,倒在了庭院过道边上,手里犹自提着一盏灯笼。然后是第三具,第四具……
“杀人啦!!”
小百姓尖叫一声,拔脚就从死尸满地的镇国将军大门前跑了出来,穿过大街道,正要往自己家里跑,猛然顿住脚步,转身便换了方向,朝长安知府衙门急奔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