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夏允彝,刘慧明早早地回到府里,在路上碰巧遇到去祭拜九莲菩萨的仪仗队回京复命,他便驻足观看了一会儿,这些仪仗队上午出门时还意气风发,现在已经变得疲惫不堪,犹如霜打的茄子了。
刚到后院,就听见几个女人正在谈论龚鼎孳和王德化一起出城祭拜九莲菩萨之事,特别是伍翠儿声音最大了,说得好像她亲眼看见过一样。
刘慧明笑问道,“九莲菩萨娘娘可曾降下旨意,如何处置这些犯事的勋贵?”
伍翠儿道,“可惨了,这一次菩萨娘娘没有帮他们,听说只降下了‘不可赦’三个字。”
刘慧明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伍翠儿脸一红,道,“妾身、林妹妹、春儿妹妹今天一早就出去看热闹了,他们回来的时候才回来呢,在路上就听说了。”
刘慧明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你们也不嫌累!”
林馨儿道,“妾身本来不想去的,是翠姐姐和春儿硬拉我去的。”
春儿鼓起腮帮子道,“哼,你买的东西比我们还多呢。”
刘慧明来到陈圆圆和范怡中间坐下,问道,“你们怎么没有出去转转?”
陈沅正了正身子,道,“妾身这段时间疲乏得紧,哪儿都不想去。”
刘慧明扫了一眼她的小腹,心道没显怀啊,怎么就开始累了呢?
“你是应该多休息!”刘慧明握着她的手道,“前三个月最重要了,以后就要多出来走走,加强身体锻炼,以后生产的时候会顺利一些。”
春儿咋呼道,“公子,你怎么连这些都懂?”
刘慧明嘿嘿笑了一声,伍翠儿插话道,“你个小妮子知道什么!”
这里五个女人就她一个黄花闺女,问这话确实唐突了。
春儿脸一红,便狠狠地拧了她一记,几个女人顿时闹作一团。
刘慧明发现,自从伍翠儿进府以后,春儿算是遇到对手了,再无以前嚣张跋扈、唯我独尊之风了。
今晚是范怡轮值,晚上做完功课以后,她悄悄地问道,“老爷,妾有个贴身侍婢,名小茵,奴婢和她失散了,很想念她。”
这小妮子也知道讲究方法了。
刘慧明抚摸着她的秀发,笑道,“我明天就帮你问一下,应该能找到吧。”
范怡欢喜不已,主动送上一记香吻,虽然做作的痕迹很明显,但意图也很明显。
两人说了会儿话,她又穿好亵衣起身来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套短裤T恤,道,“老爷,这是奴家这几天闲着没事做的,您试一下吧。”
自从入了夏,刘慧明就不穿这个时代的夏衫了,实在太热了,特别是中午一出汗,衫子就贴在身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因此,他还是喜欢穿他后世带来的体恤短裤,只是那一套原版的已经留在石柱了,现在穿的都是香菱做好了托人送来的,她现在在石柱独守空房,唯一能做就只有这件事了,范怡做的这一套就是在她寄来的那些衣服上仿制的。
刘慧明很快穿好衣裤,感觉有些大了,和这个时代大袖翩翩的风格倒是蛮像的,正好可以用来当睡衣穿,不过做工可比香菱强多了。
范怡毕竟年纪幼小,看不出他的不满意,还以为他很高兴呢。
刘慧明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道,“你再帮我做一件衣服呗,从这里剖开,在上面再加一个领……”
在刘慧明的比划下,一件衬衣的雏形很快就好了,范怡有些不理解,还是照做了。
第二天的朝会,崇祯搞定了几项人事任命之后就把矛头对准了刘慧明,“刘爱卿,朕听说你在兵部向每个来办理文牒的武官都收取一笔纸墨费,可有此事?”
刘慧明还在想宋一鹤调任宣府巡抚之事,被崇祯突然问话,吓得差点儿跳了起来。还好他早就想好了应对方案,便出班朗声答道,“有!”
崇祯没想到刘慧明大大方方地就承认了,不解地问道,“却是为何?”
刘慧明道,“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兵部的官员俸禄太低,光靠俸禄根本不足以养家,而衙门上下陋规极多,有的官员富得流油,有的却连汤都喝不上,因此臣禁止了陋规,改成统一收费。收上来的费用一半作为养廉银,按官阶发放给兵部所有廉洁奉公的官员,剩下的一半准备交给国库,也算是为大明的财政收入做点儿贡献了。另外,宣府和昌镇的士卒的饷银以后也要兵部来发,每月要都要几十万金,还有紫荆关的守军,臣也要把管辖权收回兵部,可是兵部没银子,臣没法子,只得出此下策。”
刘慧明刚说完,御史祁彪佳就站出来反驳道,“刘司马如此横征暴敛,岂不怕寒了前线将士们的心?”
“这就算横征暴敛了?”刘慧明有些无语,他懒得跟他辩论,直接让金之俊来回答。
金之俊在刘慧明手下受到了重用,现在已经是兵部二把手了,见刘慧明向他望来,便清了清嗓子,道,“圣人有云,不患贫而患不安,不患寡而患不均,纸墨费对所有的武官都是一样的,兵部不是针对部分人收费,而是针对所有武官收取纸墨费。每一项收费都在大堂上公示出来,从不多收一文。另外,本兵大人禁止了陋规,原先地方武官到京师办理文牒少则三五天,多则一个月都办不下来,花费的银子更是没个定数,还要看主事的脸色。现在改制之后,来办事的武官先预约取号,再凭号缴费,半日就可办妥,武官们的花费反而更少了。”
金之俊说得头头是道,有板有眼,不容诸人不信。
崇祯疑惑道,“武官真的一个有意见的也没有?”
“有!”刘慧明道,“昨日平贼将军左良玉麾下副将马进孝率领二十多人一起来办理文牒,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拒不缴费,还大闹兵部,被执勤的士卒打死了两个。”
朝堂上一下就炸开了锅,已经有人写好了奏疏准备就这事参刘慧明,想不到他自己承认了,这下热闹更大了。
崇祯脸色一变,责备道,“怎么还闹出人命来了?”
刘慧明两手一摊,做无可奈何状,“马副将仗着有左良玉做靠山,不把兵部放在眼里,为了维护中央部堂的威严,臣不得不如此!”
“你,你!”兵科给事中萧琦站出来大声指责道,“边将为大明征战四方,回到兵部竟还要受你羞辱,简直是岂有此理!”
刘慧明看了萧琦一眼,心道又多了一个气氛组的成员吗?
以后得好好查查他了。
进入朝堂两个多月了,最让他难受的就是这些给事中了,这些人官职虽然不大,权力却不小,他们虽然是言官却不归督察院管,有事可以直接上奏皇帝,皇帝的乱命他们也可以直接封驳退回去,权力大得一比。
更让他难受的是他掌管的兵部就有五名给事中,是六部里最多,除了已经倒台的方士亮、光时亨以外,还有张缙彦、龚鼎孳、郝絅三个老人,现在又新上任了韩如愈和眼前这个萧琦,总之一直处于满编状态。
好在张缙彦和郝絅是友军,不然他的日子会很难过的。
户科给事中吴甘来也出班奏道,“陛下,此例断不可开,必须立即停止啊!”
刘慧明摇摇头,“此例已开,若停了,交了银子的那些人会作何想?”
萧琦挥着衣袖斩钉截铁地道,“那就退银子!”
这下兵部的人不干了,纷纷站出来争辩,他们已经受了刘慧明的影响,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岂有吐出来的道理?
再说了,和六科郎干仗是他们踏入官场就要学会的技能,此时关系兵部上下官员的福利,岂能退让?
职方郎中孙襄首先站出来反驳道,“萧给事刚到过兵科任职,上位到过兵部,如何知道将士们被羞辱了?据臣每日观察,昨日到兵部办理文牒的武官不仅没感觉到侮辱,反而对本兵大人的决议赞不绝口。”
“哦,交了银子还赞不绝口?”萧琦讥讽道,“你当本官是三岁小儿吗?”
武选司郎中朱芾煌也站出来解释道,“陛下,臣可以作保惠可没有说谎。先前金侍郎也说了,地方武官以前到兵部办理文牒,不仅要给主事送金叶子,还要受主事们的刁难,十天半月都不一定办得好。从昨日开始,武官们办理文牒仅需一个时辰,虽然交了钱,但再也不用受责难,可以享受微笑服务,以后中午还可以在兵部食堂免费用餐,因此,武官们不仅未受到羞辱,反而对本兵大人赞不绝口。”
张成德也站出来声援,“臣也愿意作保。”
兵部上下铁板一块,萧琦初来乍到还没团结到友军,顿时有些招架不住了,他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部门负责人张缙彦,却见他双眼半睁半合,已经轻轻地打起了鼾声。他只好又把目光投向老人龚鼎孳和郝絅,二人把脸别向一边根本没看他一眼。
萧琦心中陡然一沉,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冒失了,只好闭嘴不言了。
陈演突然问道,“昨日一共收了多少银子?”
孙襄答道,“一共收了近两万两,若每日都能收两万两,一月可收五十万两。”
崇祯听得怦然心动,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喝了口水,转移一下注意力。
陈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马上就替崇祯做出了决策,“陛下,不如就让兵部暂且试行一月,若武官意见确实很大,到时再取消不迟。”
崇祯点点头,“既如此,就暂行一月吧。”
久不发言的魏藻德突然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吏部也可以试行一月。”
刘慧明马上站出来反对,“魏阁老,还是算了吧!李天官乃是品行高洁之人,如何能做这等卑劣之事?有我兵部做这个恶人就行了。”
李遇知气得直吹胡子,迈着小碎步出班奏道,“陛下,不是老臣爱惜名节,此策实遗祸无穷!兵部有刘尚书监督,可以保证书吏们只收一次银子,老臣自知能力不如刘尚书,不敢开此先例。”
刘慧明对李遇知的太极功力大为佩服,拱手道,“李天官谬赞了。刘某在此保证,若有朝一日刘某不再掌兵部,一定在离任之前叫停收费,至于下一任夏官是否收费,可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此事就此作罢!”崇祯终于拍板道,“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奏言金华大旱,颗粒无收,饥民四起,众卿有何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