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贼势大,咱们现在只能示弱了,不能逞强。要是我们做出挑衅的动作,难免会让李自成神经过敏,以为我们要来进攻他。”
闯贼势大,刘慧明却反其道而行之,着实让众人看不懂,他这种做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说,还有极大的危险性,要是李自成不按他的套路来,大明岂不危险了?
砰的一声,蒋德璟一巴掌拍在书案上,把青瓷茶盏都震落在地,他呼地站起身来,怒道,“荒谬,荒谬,简直畏贼如虎!”
刘慧明被喷了一脸口水,顿时有些无名火起,自己结合前世的经验才制定了这么一个计划却被蒋德璟当成了没卵子的孬种,你以为我不想打吗?万一打不过把李自成招到北京城下谁来负责?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蒋德璟就直接下命令了,“应该调集所有军队封锁黄河渡口,堵住潼关出口,再调集四川的官军把守川省各关隘,再徐徐图之,把闯贼消灭在陕西境内。”
老实说蒋德璟这个方案不错,但是自家的苦自家知,别说现在没这么多兵力,就算有他也做不到把李自成困死在陕西啊,人家现在老厉害了。
其实刘慧明还有一个想法现在不敢说出来,要是现在说出来了估计老蒋头要拿拐杖责打自己,现在除了和李自成议和,刘慧明已经想不到更好的招了。
四人还在争论不休,值守太监王化民就派人来传话了,几人忙整了整衣冠出了内阁。
来到乾清宫,崇祯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正在仔细查看地图,六部九卿站在店里鸦雀无声。
见四位阁老联袂而来,崇祯终于把头从地图上抬了起来,很平静地问道,“诸位爱卿,闯贼已经攻破潼关,西安早晚会陷落,诸卿可有何妙策可以教我?”
刘慧明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第一个发言冲动。
新任刑部尚书邱瑜出班奏道,“陛下,既然闯贼主力已经出关,当令督师侯恂加快行军尽快收复河南,趁机封堵潼关。另外调川抚陈士奇严守四川各关隘,严防闯贼窥探四川。若四川归于闯贼,则李贼可效仿汉高祖之策矣。第三,当令山西巡抚蔡懋德加强太行八陉的防务,将贼困于陕西一地。”
蒋德璟忙站出来反驳道,“缪也,缪也,既要把贼困在潼关,为何不守河要守太行?”
蒋德璟这一问一下就抓住了邱瑜的软肋,是啊,闯贼还在陕西呢,怎么就要加强京师屏障太行山的守卫了,难道连山西都不要了吗?
邱瑜不慌不忙地解释道,“诸公,陕西疲敝,一省之力无法养活闯贼全军,闯贼不可能在陕西久留,后势必向外出击,蜀中乃天府之国,一旦沦于闯贼之手,则闯贼势必坐大矣。山西黄土陌陌,出产远不如四川不说,且道路不便,多屏障,何不引诱闯贼弃川入晋围而歼之。且朝廷新军正在训练中,只要闯贼东犯,王师旬日可至。何况千里黄河马上就要兵锋,官军处处皆要防守,朝廷哪有那许多多兵力?”
邱瑜的方案直接放弃了山西大部分土地,这是一道选择题,朝廷选择四川则京师处于威胁中,选择山西则李自成就有了根据地,摆在崇祯面前的是两杯毒药,一杯喝下去死的慢,一杯死得快,也有可能治好病,就看他怎么选择了。
崇祯默然不语,把战场设在山西实在太危险了,稍有差池就会把流贼引诱到北京城下,到时候又是一场兵祸也。
陈演高兴坏了,开口道,“山西左右皆山,委实是歼敌的好战所,四川物产丰饶,一旦被贼占据,则兵马钱粮具有,恐难以挟制矣。”
众人明知他的话里夹带私活,然在现在六部九卿里没有山西籍的官员了,只能听他瞎胡咧。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人出来反对,没办法,北京的安危实在太重大了,山西和山海关一样,都是京师的屏障,谁也冒不起这个险。
对于邱瑜的大局观,刘慧明也不得不道一声佩服,他的出发点虽与自己不尽相同,但是最终却殊途同归,不枉费自己拉他一把。
最大的反对派就是蒋德璟和李遇知了,这二人是东林党的元老,信奉的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邱瑜的策略虽然完美,但是却把皇帝陛下处于危墙之下了,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特别是李遇知,他本就是陕西人,特别不希望李自成长期盘踞在陕西,那样他就成了客卿了。
他们还有自己的打算,东林党虽然已经式微,不代表他们就没有追求进步的想法了,要是四川陷落了,陈演的话语权就会减弱,首辅之位很有可能会空出来。
蒋德璟打了头阵,吏部尚书李遇知迈着老迈的步子出班道,“陛下,臣附议蒋阁老之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晋省乃卧榻之侧,川省千里之外,岂能舍近求远呼?”
倪元璐正要站出来驳斥,却被礼部尚书林欲楫抢了先,他的言论和李遇知又不一样,“晋省有太原、大同两镇,驻有朝廷精兵,一旦晋省陷落,太原镇势必陷落,大同恐不保。朝廷失此两镇,恐天下震动,三边不保也。”
刘慧明不得不佩服林欲楫的预判能力,好在大理寺卿李邦华想到了应对之策,忙站出来附和邱瑜,“既然要弃守山西,定要调太原镇移驻太行,大同镇拱卫宣府。”
之前还是战略层面的,大家就像开沙龙一样,但是一涉及到战术层面的军队调动就不是说着玩的了,众臣工一听真要弃土,纷纷鼓噪起来,连崇祯的脸都阴沉下来了。
刘慧明一直注意着崇祯的面部表情,当蒋德璟说到要守黄河的时候他表现出的是担忧,但是邱瑜说到要弃守山西他的脸上满是无奈,而李邦华说到具体的军事部署崇祯就和其他大臣一样表示强烈的不满了。
看来崇祯还是担忧自己的安全啊。
既如此,自己也没什么好犹豫了,还是赶紧开溜吧。
“陛下,臣以为蒋阁老之策可取,当陈兵黄河各紧要渡口,然后紧守秦岭关隘,汇同河南的侯督师,合三方之力先困住李闯,再将其逐出中原,赶到陇西去。”
蒋德璟和陈演等人听完刘慧明的话不禁大吃一惊,这人也太没立场了吧,刚才还说要把敌人吸引到山西这边来,怎么突然就改变主意了。
东林党人见刘慧明站到了自己一边,震惊之余马上出声附和起来。
只有李邦华问了提出疑问,“李闯主力入陕西,侯督师收复河南当不在话下,加强山西的守卫也是应当。然川抚陈士奇办理蜀贼正在关键时刻,若此时突然撤围北上增强防守,四川土贼卷土重来,可如何是好?”
崇祯思索良久,见刘慧明仍然不发一语,随即问道,“刘爱卿,你有何高见。”
刘慧明朝崇祯行了一礼,道,“还有两月黄河就要封冻,千里河堤无险可守。况且孙白谷阵殁之后,西北之地无主事之人,非得一阁老亲临督师才能力挽狂澜,臣不才,愿承担此重任。”
崇祯大喜,赞道,“既然先生愿亲自前往山西整军,朕无忧矣。”
众人的也松了口气,脸上紧绷的神经明显松弛下来,朝廷已危在旦夕,这人既然不怕死,那太好不过了。
李邦华却不依不饶地逼问着,“刘阁老还未回答陛下老臣刚才的提问呢?”
刘慧明哈哈一笑,道,“李总宪何其迂也,岂不闻最好的防守是进攻,我只要在山陕边境制造几起摩擦,做出要进攻陕西的假象,把闯贼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他就不会想着入川了。”
众人如梦初醒,李邦华也抚须而赞,崇祯也松了口气。
众人听到刘慧明如此胸有成竹,且不说能否真的能抵挡得住李自成的百万大军,但是朝廷局势已经如此恶化,刘慧明仍然不畏艰险要亲临前线督师,众人虽然恼他年少轻狂,但是他这一份勇于任事的责任心还是让他们很受感动的。
散会后,崇祯特意留下刘慧明奏对,“本想把先生留在身边襄赞国事,奈何多事之秋,只得再委屈先生走一趟了。”
刘慧明跪地谢恩,道,“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子本分,臣不觉得委屈。”
“好,好!”崇祯扶起刘慧明,感激地说,“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都答应你。”
刘慧明喏喏地道,“臣想请陛下特赦一个人,但是这件事臣要说了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因此臣不好意思开口。”
崇祯不解地问,“哦?特赦谁?莫非是张忻那厮?”
刘慧明忙摇头,以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道,“臣想求陛下免了范士谅的死罪。”
崇祯大惑不解地问,“抓人的是你,放人的也是你,却是为何?”
刘慧明调整了一下情绪,无奈地道,“唉,都怪我处处留情,管不住下半身啊。”
接着,刘慧明讲了自己查抄范宅的时候强纳了范永斗的小女儿范怡为妾,范怡又和这个范士谅最为亲密,现在范怡求到自己了,恰好她怀有身孕,自己为了孩子不得不答应下来的事。
“都怪臣放浪形骸”,刘慧明再次自责道,“只是臣年已而立,膝下尚无一男半女,说起来愧对父母在天之灵啊。”
崇祯看着刘慧明一脸的的萧索,哪还有平时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也动了恻隐之心,范士谅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蝼蚁,答应了也无妨。
崇祯见刘慧明言辞恳切,态度恭敬,便亲自把他扶起来,柔声宽慰道,“先生忠于国事朕知矣,然卿现在无后朕也颇为焦虑,既如此朕就允了先生所请。”
刘慧明大喜,忙下跪磕头,“臣谢陛下隆恩!”
崇祯呵呵一笑,道,“只是范士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杖一百,罚没家产吧。另外,不得离你刘府一步。”
刘慧明又磕了一个头,喜道,“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