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嫉妒心太重,把哥哥带到绿山喂妖怪……
如果,他能够在当时站出来,不让他们以为是大妖怪来了……
他才是最糟糕的人。
可为何是孪生子,父亲母亲却总是把目光放到哥哥身上,对哥哥温和慈爱,对他确是动不动就打骂?
哥哥没错。
万年没错。
是他的错。
是他父母的错。
原谅不代表没有发生。
一只黑狗跑了过来,在地上舔什么东西。
白无凑近一看,竟然是血!
地上、墙上都有血!
血迹滴滴答答洋洋洒洒一直延续到一扇关闭的门口。
她受伤了,而且不轻。
白无走过万年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断断续续压抑的咳嗽声,觉得心更纠了。
是他错怪了她。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对哥哥那么好,但她对哥哥那么好,甚至好到不惜暴露身份来威胁他,她又怎么会伤害哥哥?
或许她比他这个弟弟对哥哥更好,有些心酸,也有些感动。
白无打了一个手势,立刻有人过来清理了地上的血迹。
白无把一瓶上好的伤药放在万年门口,轻叩门扉,然后回屋躺在床上,看着蚊帐顶子发呆。
终于找到了哥哥,可哥哥眼睛盲了,就算他们换回来身份,可建安侯府怎么会允许眼盲之人做世子?
建安侯府的庶子们可能活不过这个夏天了。
不过,他人的生死又与他何干?
他和哥哥是孪生子,父母却偏爱哥哥,当年他误食了毒草,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将他秘密发丧。他从那狭小漆黑的棺材里醒来,慌张恐惧,他害怕到不敢哭,窒息绝望无力挣扎。
就在他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有人打开了棺木,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才一声啼哭把所有的委屈害怕都倾诉出来。不是不想哭,而是没有找到依靠的肩膀。旁边还有什么人,他都忘了,只记得哥哥的样子,温暖的怀抱,无声的安慰,流血的十指。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愿意站到阳光下。他怕自己的肮脏会在阳光下暴露无遗。
从那一刻,他获得了新生,也走向了死亡。
他新生在黑暗中,在光明里走向死亡。
他在黑暗里看着父母对哥哥更加宠爱,看着哥哥吃辣吃得泪流满面,母亲偷偷给哥哥塞糖糕,看着他们似乎都遗忘了他……
他开始假扮成哥哥来得到父母的宠爱,果然也得到了母亲的糖糕,哥哥后来知道也纵容了他。
以前有多羡慕,后来就有多嫉妒,他慢慢地开始想得到更多,欲望的野兽变得越来越肥大,心理开始扭曲。于是他偷偷将哥哥带去了绿山喂妖怪。
想着如果哥哥死了,那么他就能代替哥哥活下去。
如果哥哥死了,白无也死了。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叫白空,那就是他。他将背着白空的名字,偷来白空的人生,一辈子活在阴影里。
所以,他后来才会一直找哥哥。既然是兄弟,弟弟的存在,必然有一个哥哥。
现在想来,他仅仅在棺材里过了几个时辰,他就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忍受不了黑暗。
而他的哥哥却在这黑暗里过了好多年,甚至还会一辈子。
白无把手盖在眼睛上,晶莹剔透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荡平哥哥成为世子路上的一切障碍,任何阻挡的人都得死!
连建安侯也不可以!
哥哥才是最无辜的人,错的一直都是他们。
让最无辜的人承担了世间的恶意,却让他们这些糟糕的人活得风生水起,很可怜也很可笑。
多年以后,白无再一次偶然中听到一个传说,有的孪生子最开始是一体的,只是后来被命运强行分开,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同生共死,在生死一刻会心有灵犀。
早在万年吐血刚回到房间,就发现银炙站在床边。
窗户大开,月光透过防护罩撒到银炙的红衣上,流淌在银炙美丽长发上,荆棘的头冠沉默了所有的空气。
“银炙,你怎么了?”
这么安静,有些诡异呀!
万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在盆里把手上的血污洗干净,这都是动作她都习以为常了。
“小万年,我是一只狐狸。”
“呵~就算我是天才又如何?狐狸嘛野性难驯。”银炙突然转过身来,银丝飞扬,往日里妖娆慵懒的模样全都消失了,一双猩红的眼睛,像一桶炸药,一个火星就随时都要爆炸一样。
“银炙,有事?我们换个地方。”
万年迅速镇定下来,做出了这个转移不确定因素的决定。
“怎么?你怕我吃了你,还是怕我吃了那个和尚?”
银炙他吃人还是吃妖了?
他一定做了错事,而且目前状态非常不稳定。
“银炙,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有事,就废话少说,跟我来!”
万年瞬间衣服下都化作万年草,一头从银炙头上飞过,像一条大鲸飞过璀璨的夜空,唯美。
不过她因为体力不够栽到窗户下面的时候,很像一只被箭射死了的大鸟。
“啪嗒!”
一扇窗户被关上了。
耳边长发飞扬,水面越来越近,万年苦笑着,她不会游泳呀。
没办法嘛,妖力不够用,这回要成落汤鸡了。
窗户后面就是一片荷塘,荷花开的正盛,在月光里一片清香凉爽。
“小万年!”
银炙的眼睛突然闪过一片清明,立刻转身冲了下去,顺手扔出几个新的结界,眼看万年就要落到水里。
“银炙救我!”
“唰唰!”
几根毛茸茸的尾巴瞬间追上了万年身后长长的草叶,迎面而上,缠绕,螺旋向下,犹如灵蛇。
万年感觉到衣服一紧,迅速化成人身,被银炙拉了个正着,脑袋发涨,她感觉她要吐了。
荷叶下几条锦鲤正对着万年“啵啵啵”的吐着泡泡,突然水面有几块阴影落下,鱼儿受了惊迅速游远了。
“头发!”
“咻!”
赶在头发落水之前,万年被银炙从一堆荷叶荷花里拔了上来。
“你拿这个做什么?”银炙看着万年手里的莲蓬和荷叶。
“给你降降火。”
万年话还没说完,就被灌了满嘴的风,银炙已经带着她冲破了结界,化作两颗流星跑远了。
“咚!”
“咚!”
两声巨响,两颗流星砸在了荒山野岭里,光爆了一下,瞬间消失了。
万年从坑里爬出来,抖抖身上的灰,从头上扯下来一截绿枝,坐在石头上,剥开莲子递给银炙一颗,把荷叶盖在头上“说吧,你今天怎么回事?”
还好,银炙用法力保护了荷叶和莲蓬,否则她估计就只能拿一把灰了。
银炙接过莲子,喂进嘴里,清凉惬意,他也坐下来,把万年头上的荷叶取一片盖在自己头上,果然凉快。
吹了这么久的风,心情也冷静了一些。
毛茸茸的尾巴也安静下来,甚至尖尖还在摆弄花草,得空还点点万年头上的荷叶。
“小万年,我说出你会怕我的。”
“你不说,更恐怖。这莲子不错,待会再去偷一点来吃。”
就今天像一个死妖一样突然站在窗边,一回头,一双爆红的眼睛,换谁谁都受不了。
“我前几天修炼出了岔子。”
“嗯。”
“我今天一口气吃了四个同族!”
“嗯?”
“现在,他们都叫我妖狐,正四处抓捕我。”
“嗯!”
万年心头一惊,这孩子平时看起来挺乖的呀,怎么会吃妖怪,而且还吃的同族。
妖怪虽然可以相互吞噬,但一般不会伤害同族,像狐狸这种智商高点的会像人类一样形成家族观念。
“狐狸吃不吃草?”
“狐狸要吃草。”
“嘶~”
“不过,我不会吃你,你是我的朋友。”
万年提起的心终于放下来,突然心又一抖,把莲蓬心痛地撕了一半给银炙,“那你被抓到你会死吗?”
等你吃饱了,你就不会突然吃我这根草了。
别的妖都快要死了,她做妖不能太过抠门。
银炙摇摇头,“不会,我们九尾银一族属于九尾狐的旁支,数年来都受到其他族的打压和排挤。我是族里的天才,他们要仰仗我光耀九尾银一族,不过我肯定会受到处罚。比如在冰崖关个几十年几百年的禁闭。不过他们应该舍不得,或许会换一个比较重但是时间很短的刑法。”
“不会死,那就还好。”万年觉得她白担心这个死孩子了,“只要不死,就会有机会改变。”
“一点都不好,狐狸生性自由懒散,而且我也看不到你了。”
毕竟你死得早嘛。
万年听到这里心头颇为感动,一直以来都是她在麻烦银炙,银炙却丝毫不嫌弃她这个包袱,“给,莲蓬都给你。”
“你一定能修炼成一只好狐狸的,九尾银炙。”
“小万年,还是你这个朋友好,其他的都怕我怕的要死。”
万年在心底默默翻了一个白眼,我还不是快要死了,我才没那么怕你。
你一口气就吃了四个妖怪,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是第五个?
“银炙其实我也很怕你,没有人呀妖呀的不贪恋生的。你看我也努力想要活着。”
银炙点头。
“银炙,生命可贵,我们不能随意剥夺他们活下来的权利,不管是人还是妖求生是一种本能。”
“银炙,你想过死吗?就是那种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无法改变,永远冰冷孤寂,永远消亡。你再也见不到你的族人,也见不到我。”
“死就是这样呀。”
“当我死了,或许你能明白部分关于死和生意义。”
后来,等万年死了,银炙才意识到,原来死了就是死了,留下的也不是那个她了。
“所以别一言不合,就喊打喊杀,吞噬别人,那样我们和那些无法化形的野兽又有什么区别?”
“在我心中九尾银炙可一直都是个好妖怪。我们可比那些普通的没有意识的物体要高级很多。”
“那当然,光是人形就很难修炼。没有天地机缘的,也很难成妖。”
“借你吉言,我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狐妖的。”
“嗯,我期待着呢。银炙你犯了错误,就要承担后果。犯了错不可怕,怕的是我们一错再错,明知故犯。”
“对了,银炙你的修炼为何会出岔子?”
“是我修炼速度过快,最近心性不稳,野性还没有被完全掌控住。”
万年把银炙乱动的尾巴从头上拿下来,揪了几下过过瘾,“我不太懂修炼,但凡在世都讲究三修,修身,修心,修行。”
“如果,有一天你无法控制你的野性,佛门是一个好地方。”
银炙想了想默默把话记在心里,突然听到万年一句话让他差点炸毛。
“银炙,你怎么掉毛了?”
他漂亮的尾巴毛掉了?
银炙:“是不是你揪掉的?”
“呼~”万年吹掉手上的狐狸毛,转头看着银炙,露出思考的神色,“揪?我要揪我也要揪起来做件披风,这点还不够呀!”
“咻!”银炙立刻将尾巴全都收起来,“我觉得,我们还是去偷莲蓬吧。”
其实,他没有告诉万年的是,他是被族里逼着去相亲,说是相亲,其实是联姻,把他卖给其他族落,以此来得到他们的庇护,又加上他修炼过快心性不太稳定,而联姻的那个部落的女王素来喜欢吞噬自己的伴侣,他们是想毁了他呀。所以,他才一口气吞下那四个苦苦相逼的同族。
要不是他跑出来,不知道会有多少妖会被他吃掉,他在凉凉荷塘下沉了好久等到万年重新进屋子,他才敢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