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杨柳依依,游人如织,火轮高吐,芳草未歇,琴瑟友之,亭台楼阁倒影荡漾成了一幅幅如画的诗卷,画舫翠袖成就了一段段纸醉金迷,那水里的鱼嬉戏云间像极了一个个幼时奇梦。
两叶扁舟,湖面上三粒人影。
“十月,你都不选哥哥。”
谷主作西子捧心状,一身白衣如阳墨发如夜,潇洒儒雅之余多了几点风流。
万年摸摸头上的插梳,表情故作为难,眼睛里却全是亮晶晶的笑意,端的是乖巧欠揍,“没办法拿人手短,哥哥其实我是也不想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再说我也是为哥哥着想。”
京墨一言不发,黑衣衬托地五官越发精致,墨瞳里荡漾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一把长剑,一副随时待命的模样多了几分禁欲的温柔,如冰雪中盛开的一支梨花抖落了冰凌。
“谁先到达雪月亭,谁就算赢。”
雪月亭位居湖心,四周星罗棋布分散着约十来个风花亭。
万年手里拿着一个铃铛,高高的站在船尾,在讲述规则:“摇铃三声后,即为出发。”
“倘若同时到达,谁先摇响雪月亭上的风铃谁就算赢。”
“各位可还有异议?”
谷主看着万年一副小大人模样,淡淡的有些自豪感,“一切听妹妹的。”
京墨:“坐稳。”
万年跳到船里坐下来,报之一笑,笑得眉眼弯弯,明媚娇柔,手执铃铛。
要想到达湖心雪月亭,他们将从小湖出发,途经一条人烟稀少狭窄不一的长流,进入画舫众多的大湖,再到达雪月亭。
旋即就是三声铃过,两叶小舟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浆击绿浪如宫绦,长歌热血岂不快哉。
此刻,谷主唱的是花前月下初识的才子佳人。
此刻,京墨是唱的是幼时练功时的艰辛和残忍。
小湖上两舟并驾齐驱,舟难分胜负,歌也难分胜负,舟尾拖出长长的水纹。
即将进入长流,长流水不深,但明桩暗桩众多,稍不注意就容易触桩,给你来个心脏颠簸运动。
那两个人唱的那么好听,万年觉得她应该唱的比他们都好听。
于是万年清清歌喉,做了几个发声练习打开口腔,眉目一正色,开口就是一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谷主立刻把船靠过来:“哥哥不好吗?”
京墨点头,把船偏偏避免谷主撞上来。
万年嘻嘻一笑,面露促狭之色:“世上只有哥哥好,我的哥哥是大宝,藏进哥哥的怀抱,脑袋被他打了个包。”
活脱脱就是单纯妹妹恶毒哥哥的写照。
京墨把船划得飞快,水划得老高,立刻把谷主扔在了后面。
他不好吗?
虽然他开始挺过分的,但是那个时候他们都还不熟悉嘛。
两条船一前一后进入意外频发的长流。
万年看着靠近的哥哥,激动的直挥手,“哥哥,接着。”
一朵红色的伊兰卡绑着块石头砸到了谷主的床上。
伊兰卡国的国花就是伊兰卡,伊兰卡花色众多,且一年四季都会有种类开放,每种花都有不同的寓意。红色的伊卡兰花种植面积最广,花期更是长达春夏秋三个季节,它代表着爱慕。
倘若,女子对男子丢红色的伊卡兰花,就表示她中意他。
红色的花落在船上,如一场妖冶燃烧的火焰,美丽而又悲壮,逼地谷主觉得白衣也染上了红,洗不掉。
他的妹妹不只是他的妹妹。
他的妹妹也只能是他的妹妹。
“砰!”
中计了!
谷主一分神,船就撞到了一块露出来的树根,立刻改变方向,回神就看到万年笑得眉飞色舞,要多嚣张就有多嚣张。
谷主大呼:“不公平。”
大家都是划船,凭什么你要开挂?
万年双手托腮,苦恼里压抑着笑:“哥哥,可我跟京墨是一组的呀。”
京墨闻之,笑,触暗石。
万年悲伤扶额,大概乐极生悲,就这个样子吧。
小舟前端冲到一不大不小的块暗石上,幸好京墨腰力好,才让他们及时摆脱搁浅,只不过这时已经落后了谷主。
此刻,谷主唱才子佳人互生情愫。
京墨唱孩童慢慢长大,开始闯荡江湖,却发现江湖与梦中的江湖不同。
万年边给谷主船边扔石头边唱:“嘿,钢铁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谷主一躲避水花,船就晃动的厉害,“十月!”
京墨与谷主达到并驾齐驱。
万年拍拍手手作喇叭状:“没人规定不准扔石头,哥,你也可以扔石头。”
谷主看着把他挤到一边正在错船的两个人,伸出一只手:“十月,到哥哥这边来。”
这个小霸王不过来,也得弄过来。
万年看着面前白净温柔的手,手一松,“哥,做人要从一而终。”
从一而终还是他教她的呢。
于是,谷主的手里多了一小把莲菂。
他和京墨在比赛,她就跟个旅游的一样,还带了零嘴,简直不要太巴适。
谷主感觉到船大力地动了一下,就发现他的船被京墨一浆戳弹远了。
两条船一前一后进入大湖。
胭脂水粉之味、酒香茶清之道、丝竹管弦之声混合着人声就迎面扑了过来。
可谓是,画罗衣回雪袖,秦娇娥山翠浅。五陵少年华灯处,多情之人戏无情。
一入了大湖,船就多了起来。
谷主高超的划船技术就体现出来了,左钻右钻很快就和万年他们隔了几条花船,回眸笑得温文尔雅,引得女子频频暗送秋波。
谷主启唇又开始唱,从才子佳人唱到家国纷争,小儿女情态立刻直转成了大义大爱,格局陡然变大,舍小家而成大家,展现出了一股吞吐日月的广大胸襟,向人肃然起敬。
京墨自然也不落后,从幼时十年如一日的练习,到少年初入江湖,追逐名利,幻想落空,堕落迷离自我,在旅途中奔波修习,渐渐找到了自己的道成为一代剑客,孤独寂寞,再到惶恐迟暮,得偿战死,结束了辉煌的一生,剑客并没有老去,他永存于人们心中。
年少习武艰苦,闯荡江湖,到孤独求败,对老去的恐惧,对江湖的不舍,在最辉煌的时候死去,这是英雄的宿命,激荡了江湖人心中的热血,久久不能停息。
万年觉得自己要是太差,一定会拉低他们的水平的,于是她想起了她在路上听到的故事改了改。
因为前车之鉴让万年在清嗓子的时候,谷主和京墨纷纷撞到了风花亭外下的柱子,船打着转。
万年抓好船舷,幼稚清脆的唱的是一个故事。
双眼失明的少年与少女的故事,这种内容有了谷主的优秀,很难脱颖而出。可听到后面,慢慢就让人发现不同了。少年因为失明变得自卑,被美好的少女吸引。少女其实没有那么美好,她却总是努力给少年展现出一个美好世界。少年一心向佛,在佛与少女之间纠结。可少女是妖,嗜杀的妖,她对少年一个人好。最终,少年选择了苍生,少女含恨而死成全了少年,少年青灯古佛用一生替少女赎罪。
少女给了少年一双眼睛,少年却直到少女死也没有看见少女的样子。
故事让人唏嘘不已,更有甚者泪湿罗衫。命运的世事无常,相爱本是件美好的事,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一场劫也一场缘。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人生得不到的那么多,总是有很多遗憾。
万年唱着,倒是不知道他们竟然想了这么多,其实她就是单纯唱唱而已。最后也收获了一大波赞赏,瞬间觉得自己和京墨他们站在了同一个平台上。
三个人的歌声游荡在湖面上,飘到天上,一温柔儒雅一冷静沉稳一清脆稚嫩,一个是把折扇指点江山的公子,一个是无情热血剑客,一个是清澈不谙世事的孩童,大体分别从天下、江湖和人生阐述了他们一定的理解。
“敢问刚刚唱歌的是哪位小娘子?”
有个十三十四岁的锦衣华服的少年跑到船边大喊。
船影浮动,湖水洋洋,香腮云鬓,笙歌艳舞。
有时,很难从其中找一个人。
谷主看了万年一眼,的确很小。
“在下姓成,名瑟,想结识一下小娘子。”
声音飘了过来。
结识?
怕不是以为他们两个死了哟。
一向“热情好客”的京墨:“我们撞上去。”
一向冷静睿智的谷主:“好。”
万年心知改变不了这两个疯子的决定,立刻抓紧船沿,低声:“我不会水!”
“我会。”京墨自豪地开船。
那我还不是得成落汤鸡!
两只船一转头就撞上了彼此,船身狠狠地颠簸了一下。
万年决定还可以抢救一下局面:“先比赛,比赛完了再去结……识。”
两个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异口同声:“好。”
万年一口气还没舒完,立刻抓紧。
只见两个高手又是武功又是力气,把船划得跟鱼似的,多次擦着柱子进去,眼前一黑就是过了一个风花亭,要看要决出胜负。
雪月亭就在眼前。
“砰!”
船身一颠。
“京墨!漏水了!”
“漏水了!”
“知道了。”
船下开了个碗口大的洞,湖水不停往里面冒,万年使劲往外面往外面捧水,屁股堵住,船身还是不断下沉。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总不能停在湖中间。
京墨奉行只要我开得快就能在装满水前到达雪月亭。
很快,京墨就发现船越来越重,越来越慢,还爱的魔力转圈圈。
“要翻了!”
万年话完,船就发生侧翻,把两个人盖进了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