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迷离斑驳的世界,有一瞬间的清醒,继而更加模糊。
马匹还在向前冲。
我果然还是连逃跑的体力都没有。
这无法抗反的命运,真是可悲。
寒光闪过,马腿陡然都切断一截,鲜血喷涌,马匹朝前重重地倒下去。
血直往头上冲,大脑一片晕眩,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往下扑,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变慢,眼前振荡叠影的缟素算得上是她最后的祭奠了吧。
眉目闭上,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也没有力气,泪水飘散在风中。
别了我今生唯一的爱人。
别了我今生最后的仇人。
一切的痛苦和纠结都将不复存在,她的生命将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能死在夫君的手上,这是上天给她留下的最后一点幸福吧。
终结。
可人的命运有时不是自己想掌控就能掌控的。
一双手臂稳稳把万年捞起来,身子一轻,她就被人紧紧抱在怀中,耳边一阵风声。
一阵剑鸣声,骏马被踢出去的剑击中头部,一声嘶鸣,轰然倒地。
“娘子,别跑了。”
“你跑不掉的。”
京墨把万年放下来,取了剑,像往常一样浅笑着向万年伸出手,“娘子,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跟我回家吧。”
尸体下正流动着热血,白灯上的纸带像头发一样飞舞,纸钱落下,他笑的一尘不染,就像他从未沾染过鲜血,就像他们没有隔着任何生死一样。
既然,痛苦又为何苦苦相逼?
“不了,我的家不在这里。京墨公子还是请回吧。”
“啪!”
一拳轰中柱子,留下凹印和血迹,转而伸出那只沾着鲜血的手:“娘子,怀了孕不要乱跑。快跟夫君回家。”
“京墨!你就不能让我离开,放各自一条生路吗?”
“不——能。就算是死路,我也要跟娘子一条路走到底。”
“恐怕难如你愿了。”
万年笑得妖娆,银灰色的眼睛如水中夜月,凄凉动人,如释重负,唇边有流下一丝鲜血。
当她真正知道京墨的身份时,她便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和他一起白头到老。
她做不到动手杀了他,那她便只能毁灭自己。
“十——月!”
京墨一手固定住人,一手捏着万年的嘴,迫使她无法咬舌自尽,看着那双冰凉悲伤倔强的银灰色双眸,“我不准你死。”
“若是,我偏要呢!要么放我走,要么就让我死。”
手一收紧,低头伤心怒吻,唇边有了苦涩的味,大手将两只小手一划拉背到身后,轻而易举地制住怀里的人,结束,凑在脖间,揉捏着粉嫩的耳垂:“下次再谈死,就这样惩罚你。”
万年捂着脸,从指缝里露出眼睛:“京墨,你……不要脸!”
京墨去拉,拉不下来,干脆一股脑把人搂在怀里,迫使她只有依附他,下巴轻放在发顶:“杀手准则:认定目标,不择手段,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怎么了?”
万年面色越发苍白:“我……你放我走。”
京墨:“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万年贪恋着最后的一点温暖:“是。”
只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就怕有一天她会忍不住杀了他。
京墨抚摸着万年眉心的蝴蝶,“你给我生一个孩子吧。”
“我放你走。”
他当真只想要一个孩子?
大概是她的命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吧。
既然不值一提那就不要再提。
万年冷汗直冒,挺直腰杆为自己争取最后一点尊严,笑着:“好,很好。”
“如你所愿。”
京墨吻吻万年银灰色的眼睛,“只要你听话就好。”
她那么倔强会被迫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
姑且就信一次吧。
娘子,你可千万不要欺骗我。
万年苦笑着,眼睛一发黑,一头栽进了面前人的怀里,身体软滑下去。
冤孽。
安静的街道,男子带着女子狂奔,敲着无数家医馆的门……
万年看着面前的这碗又臭又黑的药,皱眉。
京墨端着碗:“这是安胎药。”
看他这么想要一个孩子估计也不会弄什么流产的药。
万年半信半疑,就着京墨的手,把药喝完,“这里是哪里?”
京墨放下碗,温柔地擦拭万年的嘴角:“我们的新家,种了你喜欢的桃花和樱花。”
两人之间难得平和。
万年接过酸梅咀嚼完:“有梨花吗?”
京墨:“有的。”
酸梅一刺激,口中清新,一股熟悉的味道就出现了,万年不可置信地看着京墨,牙齿都冷得发抖:“你到底给我喝了什么?”
京墨皱眉,他做的这么隐晦,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万年看着面前熟悉的人一瞬间就变得陌生起来,抓着京墨的衣领质问:“京墨!你疯了?”
“那可是你的孩子呀!”
万年伏在床边,伸出手指抠喉咙,想要把喝进去的汤药的呕吐出来,反胃吐得昏天黑地,眼泪也被刺激出来。
京墨拍着万年的背:“没有用的。我换了新的,明天就是新的一天,我们一定可以重新开始的。”
“娘子喝水。”
万年抬起头重重打开背上的手,打翻了茶杯,怒不可遏地揪着京墨的衣领,京墨的身体重重撞到家具上,“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你怎么这样!”
京墨:“十月,你听我说。”
万年笑得苦涩讽刺:“听你说!哈哈哈……你知不知道这药会伤脑袋?”
“我错了,一败涂地。”
京墨:“你没有错,从始至终错的只有我一个人。”
万年眼眶欲裂,状若疯癫:“我就不该相信一个杀手能有感情。”
突然万年松开了手,收住了所有的情绪,冷淡的像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看也不看他一眼:“你走吧,我需要静静。”
“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京墨端着碗走了,合上房门。
呵~
还怕她跑?
万年的脸就像失去了所有的情绪一样,像一个没有心的傀儡,她把茶杯一股脑全打碎在地上。
颇为悠闲地挑选出最锋利的一块,锋利的一面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脚下踩着一堆碎瓷片,脸上没有一点痛苦之色,似乎也不觉得痛。
想起大夫说的话,“解复杂的东西,有时候往往需要最简单的方法。”
“怎么讲?”
“放血。”
……
雕花门窗上不停有蝴蝶飞舞的影子。
只有淡淡的血腥味,京墨猛推开门,就看到万年正在包扎手腕。
万年没有歇斯底里,她像一个跟一个久违的老朋友打招呼一样:“你来了。”
京墨看到瓷片上的斑斑血迹,想要怒气冲冲走过去,大声指责。
地上的血脚印蔓延一直到床边,向上是滴着血正在晃悠小脚。
他原以为自己的心早就被冰雪覆盖,如今看来还是会痛。
京墨拿着剪刀把脚上的碎瓷片夹出来,清洗伤口,上药,上绷带。
当京墨端着一盆子的血水和纱布出去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说:“谢谢。”
那一瞬间的客套礼貌,把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人瞬间推到了河的两岸。
她率先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