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岳无音穿戴一新盘腿坐在蒲团上。
刚睡醒的阙扫了一眼她身上的青色法衣，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说：“丫头，我劝你还是把衣服换了。”
一旁的白珠十分配合的嗯了几声。
阙又紧接着补充道：“最好再烧一桶洗澡水。”
岳无音停下正准备掐诀的手，两只小手放在膝头，狐疑的盯着面前的珠子。
一人一妖一珠面面相觑许久，岳无音才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吩咐外面的小二烧一大桶热水，换上了穿在身上数天的粗布麻衣。
店小二提着桶进来时，就看见那女童一言不发的坐在蒲团上，一脸的苦大深仇。明明方才回来时已换下的那身满是补丁的衣裳，不知道为什么又穿上了身。
果然老板娘说的没错，这位仙姑必定是位大前辈!没看人家都视身外之物如同粪土了？
他在云城呆了这么多年，除了这位道行千年的仙姑，还没见过哪位修士真能有如此坚定的道心！
想到这，店小二心中越是佩服，十分恭敬的问了声好，这才小心翼翼的掩了门退下。
岳无音要知他心里想的，必定抄起屁股下的蒲团砸他脸上！
下午被人指着鼻子笑作小乞丐时，她还满不在乎，但当她换下那身隔壁二牛婶做的衣服，拿在手里一闻，才知道被人称为乞丐真不是没有理由的……
除尘决再管用，也只能除尘不能除臭……
“嗯，万事具备，可以开始修炼了！”阙对岳无音的顺从十分满意，连带着身旁白珠这小丫头都顺眼了几分。
“我虽不曾修炼过他的这劳什子混沌仙诀，不过看字面意思，头一次修炼还是有些痛楚的。”阙看着混沌珠里那道灰色身影，羽翅隔空一挥，一点火星瞬间将其焚噬。
“主人也曾说过，第一次运行周天有洗髓锻骨之效。”白珠附和道：“姐姐先头引气入体引的是灵气，虽有洗髓，但对于混沌体来说效果不大。”
“此功法运行经脉复杂，若旁人修行却无大用，不过混沌体却可借此催生出混沌之气。”
岳无音默然，回想起了《混沌仙决》开篇所言。
溯回上古，天地未开，称为混沌。
混沌初开，化万物。是以万物皆混沌。
今撰混沌诀，纳万物为混沌，御混沌造吾身，以吾身幻万物。
……
“所以万物便是灵气……化灵气为混沌之气，精炼自己的体质？”岳无音忽然悟了，却也禁不住有些咂舌。
人体经脉何等脆弱，这位前辈竟敢通过经脉催生混沌之气！
“不过这本功法不止是以混沌之气精炼体质，而是以混沌之气温养混沌体，将体内灵气全部转化为混沌之气。”
阙又道：“原本想等到你筑基之后再修炼此功法，不过这家伙既然写有炼气篇，想来也没什么不妥。”
“届时你与人斗法，其他修士与你灵气储备都不是一个台阶的！光靠耗时间都能拖死对手。”
阙十分自信的点点头，他花了数千年时间去研读这冤家修习的功法，才知其中奥妙。
这混小子次次斗法都似个铁片乌龟，他曾经也是抓耳挠腮的好奇，怎么自己体内仙力已经空空如也，这小子还老神在在。
可打死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以这种方式寻到了答案。
岳无音却没因此有多么欢喜，她皱眉沉思，片刻后抬起头盯着珠子，满腹的疑惑。“以混沌之气与人斗法，岂不会太铤而走险？万一被人发现……”
且不说旁的，若让人发现自己所谓的灵气，是传说中一缕可斩山河的混沌之气，估摸着合墟半壁元婴老祖都得拿她寻真解密，开膛剖腹也不足为奇。
“拿混沌之气与人斗法？你怕是活腻了！”
阙听了这些却不禁唉声叹气。“不用人去发现，天道都不容你！当初那家伙也得将其转化为仙气才敢往外使，成仙了尚且如此，你个炼气期的女娃娃更不得夹尾巴做人？！”
一番话砸到岳无音头上，她这才恍然大悟。
看她明白，阙终于松了口气。又多嘱咐了几句集中精力小心行事云云，这才停了嘴。
岳无音将功法内容在脑海中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遍，终坐直了身子，双手结印于身前，进入修炼状态。
混沌珠撑起一层透明的圆罩，岳无音凝神内观，一团团的灵气贴着透明壁垒缓缓渗过，从自己结印的手心传至手腕脉络。
她默记着功法中繁碎的经脉走向，几乎已经涉及了自己已知的所有经脉，甚至不过毫厘的末梢也要游走一番。
岳无音丝毫不敢松懈，虽然混沌珠里两人什么都没说，但依她推测，若稍有走心岔了经脉，其后果难以想象……
经脉不同人体，存于血骨之间，细微至极，更难以使其坚韧。若稍有其害，对修行之路阻碍甚大。
灵气自手印入体，始滔滔如江河，行至片刻，渐婉转如溪流。岳无音不曾想仅修习炼气篇，就需要这么大的灵气。
她索性展开神识，疯狂吸收灵气，专注于逐渐往后推进的经脉。
……
过了整整两个半时辰，岳无音才到了整个功法的最后一部分。
她注视着那颗鲜红的物体，正有力的跳动着，昭示的她强盛的生命力。
虽然她轮回前身死并非是这东西出了意外，真正意义上应该是死于明真的第四招，那首玄之又玄的笛曲。
不过如今她只不过一个炼气期的孩童，杀她既不用碎金丹废修为，亦不用以笛音攻击神识。只要往心脏上来一剑，保证立刻死绝。
正因为这样，岳无音对最后一步更不知何处下手，心脏旁的细微末梢，稍有差池便是灵气逆行，性命难保。
混沌珠的白珠和阙同样也屏息以待。
最后一步可以说是整个功法最重要的地方，若只把灵气在经脉中游走一番便能蕴出混沌之气，这功法也未免太过简单了。
流通于心房之脉，连接本源血脉，以混沌体最精纯的血脉与灵气激化，以此借万物化混沌！
“阙前辈为何不告诉她……万一有什么差池！”白珠看着身旁踱步的阙，秀气的眉蹙成一团。
那凤凰扭头斜了一眼黄衫少女，转过头语气冷漠，道：“吾已经说的很清楚，让她切记小心行事，若她是那心思坚定沉稳之辈，此番算什么难关？可如果她是那等浮躁心切道心不稳的人，就算告知她又有何用？倒不如早早死了，还能省些精力。”
白珠闻言，眼睛瞬间红了起来，正想反驳，却听混沌珠外传来一声闷哼。
少女连忙抬头，望着盘坐在蒲团的女童，神情紧张。
却见女童小脸五官扭成一团，显然正经历着极大的痛楚，豆大的汗从额头滑落，滴在破旧的衣襟上。可虽如此，也只是身形有些不稳，仍旧坚持。
岳无音自然不知晓两人之间发生的事，她此时正死死的关注的那密集的细小经脉。
每打通一根，心脏的反应就分外激烈。
她根本无暇顾及灵气吸收一事，全靠着混沌珠的光罩予以后援。
又是两个时辰过去，岳无音隐约数了一下，只剩五根，意味着自己再经受五次痛楚，便成功了。
稍稍休息了片刻，岳无音又凝聚心神，操纵着经脉里的灵气往那根本没有缝隙的脉络里钻。
混沌珠内，白珠红着眼看着岳无音。
她承认，自己心里还不曾将面前的女孩视作主人。
她从还没诞生灵智时就以混沌珠陪伴于原主人身旁，从小小的凡人界再到灵界直至成仙，所经历的一切，怎可能是一个寿命还不足她分毫的女孩就能取代的？
可如今白珠看着面前苦苦坚持的人，头一次生出了一定要陪着岳无音飞跃仙途的心思。
正注视着外面的白珠忽然脸色一变。
混沌珠光罩外，一股极强的邪魔之气袭来。
“遭了！邪魔之气想入体侵蚀！”白珠尖声叫道，不待与阙解释便盘膝凝神。
“姐姐专心通脉，灵气之事交给我。”白珠与岳无音传音，神识彻底操控住混沌珠。
岳无音只能察觉那曾透明光罩猛地光华大作，一股浊黑光雾贴在罩子上奋力往里顶。
她不再多想，专注于最后的半截经脉。
厢房内，女童额头上的汗逐渐变得污浊起来，从额头起始，全身开始不停的冒汗，伴随着一股浓烈的恶臭。
阙盯着空间内外两个盘坐的身影，心里也越发紧张了起来。
一刻……
盘坐在蒲团上的女童闷哼一声，身体彻底倾斜，与此同时，其身忽的升起一层莹白色的光，猛地将那污邪之气弹开，只不过一瞬便消散不见。
白珠睁开眼，娇嫩的脸上血色全无，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她注视着混沌珠外的女童躺倒在地，自己也往旁边一倚，歪在了那只红色大鸟身上。
“成了！”岳无音睁开眼，望着房顶，一双大眼兴奋的闪着亮光。
体内丹田，一莹白色的气旋缓缓的旋转着，宁静的外表之下，是难以预估的逆天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