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无音没待多大一会儿,便从大厅出来透气。
她是惯不喜欢这种场合。
从前她性子冷,也不会说话,师父出门交际绝不会带的就是她。
虽她与姜师兄都属于锯嘴葫芦,但姜师兄这种场面话倒是挺会应对。
再往后,她在尘世历练,只当个凡人,经营着自己的小摊各地辗转,遇过形形色色的人,话倒是会说了,却还是不喜欢这种场合。
岳无音漫无目的走着,从那广场进入城主府内,再往正厅之后,却是一大片绿葱葱的风景。
还没走几步,却是遇到了申奕。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打招呼,黑衣男人自己就开了口。
他看了看面前的小女孩,低声道:“跟我来。”
岳无音先是一愣,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申奕个子高挑,腿极长,走的飞快。岳无音在他身后奋力追赶,兜兜转转的却是到了一片葱绿掩盖的凉亭之中。
黑衣男人站在凉亭中,等着岳无音走到跟前。
“你在这稍等片刻,姜衍找你。”
话音刚落,申奕便头也不回的从凉亭离开,只留岳无音一人在原地发愣。
听他说是姜衍找自己,岳无音心中有所猜测,就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等候。
过了有半刻,旁边的草丛中一阵窸窣,岳无音冷眼看着,就见一白影从里面钻了出来。
姜衍站直了身子,将身上的草屑拍了拍,才拾阶而上。
两人也没说话,岳无音正准备把如幽还给他,身旁的人忽的抬起了手。
姜衍轻轻将发间的桃花短钗给摆正了,微微颔首。
察觉岳无音在看自己,姜衍也没露出什么窘迫的模样,道:“歪了。”
岳无音摇摇头,短钗上缀着的小珠子叮叮咣咣的响了响。
她在储物袋中一把抓住绿团子,掏出来一看,瞬间冒火。
如幽倒是好好的,看见岳无音还十分亲昵的蹭了她几下。只不过手里攥着一块灵石,啃得只剩一半。
她也懒的再理这绿团子,岳无音直接把它塞到姜衍手里,翻起了储物袋。
数了一晌,这家伙整整吃了她三十块下品灵石。
岳无音看着小兽圆滚滚的肚子,气不打一处来。
正欲好好教训一顿,姜衍手里却直接抓了一袋子塞给她。
“里面有一百块灵石,算作它伙食费。”姜衍也没看她,手掌贴在如幽身上查看着。
岳无音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打开袋子数了三十块灵石,又把袋子还给了他。
“用不了那么多,三十块便够了。”
姜衍也没说什么,腾出手把袋子塞回衣袖当中。
两人各坐一边,岳无音也摸不清他的来意。
想了想,还是她先开了口问:“申公子与你什么关系?”
这边姜衍刚把如幽放回储物袋中,听岳无音问他,便道:“仔细来说……大约是医患关系?”
“我替他调养身子,报酬是人情。”姜衍手里把玩着如幽啃剩的半块灵石,又道:“你那户籍玉牌便是由他经手的。”
岳无音恍然大悟。
她原也诧异姜衍哪来的门路给她办户籍玉牌,现在也算有了解释。
两人之间一阵静默。
虽原本两人就是这般相处,但此地却不能久待。
姜衍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姑娘,话在嘴边,良久才开口问:“既然门派甄选提前,你心里可有了决定?”
决定?
岳无音一愣,心里却也没个答案。
原她觉得自己会坚定不移的选择玄意宗,但事到如今,她又拿不准主意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不再是从前的岳师妹,谁能保证她还能完完整整的遵循前世之路,师从修源真人,有师兄呵护。
存于记忆中的美好,谁能笃定可以一丝不差的重新来过。
她心中飘忽不定,面上仍旧点了点头。
“大约……会去试试玄意宗。”岳无音抬头看了眼姜衍,心中五味杂陈。
面前的少年看不出情绪,只微微颔首。
“我主母纪氏……”
姜衍犹豫了一会儿,又开了口:“你多加小心,虽姜恪被大长老管教着,但纪氏此人,手段众多,不得不防。”
他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向凉亭外走去。
“门派甄选之前,尽量不要出门。”姜衍停住脚步,顿了一下又说:“你安心修炼吧。”
月光撒下,岳无音看着他的影子越拉越长,接而不见。
阙在混沌珠里看着她,沉默良久。
轮回涅盘,机遇与危险并行,是大机缘,亦是大磨难。
前世之事,现世之选。原选任何一条路都无关对错,怕就怕违背道心,大机缘变成了大磨难,再无可挽回。
那小姑娘心里估计也有些想法,才这般的沉思,犹豫不决。
阙摇了摇头,转身去寻白珠。
岳无音回到正厅时,姜衍早就端坐在案几前,垂着眸饮茶。
她轻手轻脚的入座,避免着被人注意到。
紧挨着她的沈擎却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咂摸着摇了摇头。
岳无音也没理会他,心里只想着赶紧散席,回她城墙根儿的小客栈里去。
修真界之事比起凡人之间更麻烦许多。
修仙资源的争夺,各色的比试斗法。
修士原先也不过是凡人,哪怕成了修士,也不可能真有一颗得道之心。手中有了无穷的能力,可也不都会一心向善。
岳无音看着坐在角落里的姜恪,脸上早就没了那副趾高气扬的神情,颓丧的坐在席间,一言不发。
她回想起前世的姜恪与纪氏,脸上常年挂着的,便是这样一副神情。
恍惚着至筵席落幕,岳无音看着姜家人与城主府的人寒暄,只摇了摇头,自行往客栈走。
她抬头看着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心中忽而有些惆怅。
与别人来说并无不同,而对自己而言,前世今生,时过境迁。待在此处不断沉浸于前世之事,未免太过懈怠。
可若真去了玄意宗,日日面对的也都是旧人,自己怎可能让所有事皆如前世发展,有何必要?
难不成她还要装作七岁孩童心性,做前世做过的所有傻事?
讲究随心,如若真这样做,岂不是违背了道心?
过往,故人,从前美好,或是姜师兄,原就该存于记忆当中不必再去改动。
自己如今最重要的事,唯有一件,便是修行。
她为此耗费数百年光阴,绝不会能为任何事而妥协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