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下注,那荷官自然是微笑着躬身,示意身旁小童将那个铺了红色锦缎的银色托盘举高。
李靳微一笑,扬手之间,一张银票借着法力,自袖中飞了过去,恰恰落在那银色托盘之中。
这里是青池山,敢在青池山下开赌坊押论剑大会输赢的东家,当然不是寻常人,那银色托盘也显然是件法宝。
李靳那张银票落入其中,托盘就亮了一亮,显示此银票有天下商号印记,乃是真品。
那荷官验完银票,就笑着对李靳拱手:“这位贵客一千两黄金,押寒林真人夺此次论剑大会榜首。”
围在榜文之前默不作声看他的人,到这时才蓦地哄然了起来,纷纷不断回头看看李靳,再交头接耳。
毕竟一千两黄金,实在也不是小数目,莫说其他,至少在元齐大陆的各大城池里,都能买个不小的庄园。
更是有人直接对李靳拱了拱手,客气地问:“敢问这位道友,缘何对寒林真人如此有信心,认定他会是此次榜首?”
李靳微笑着,却避而不答,倒是那荷官笑着,又娓娓说来:“想必这位道友,也是知道寒林真人当年的战绩。寒林真人在八十三年前的论剑大会上,仅以一招之差,惜败李道尊,夺了第二。”
人群中顿时又哄然一声,寒林真人的实力或许已是个传闻,但李靳是什么实力,在场诸人不会不清楚。
别的不说,平日里横着走的明心剑尊,次次被他从青池山上打下来灰头土脸回去,那不是小败,那是惨败……若不是李靳还让着点小辈,路剑尊只能更惨一点。
旁人若是想试探李靳深浅,先想一下自己在路剑尊剑下是否能走过两招。
如今荷官却说,当年寒林真人是一招之差败给了李靳,就单凭这点,什么师父功力不如徒弟,师父还要仰仗徒弟威名之类的话,就都可以统统当做是放屁了。
李靳这时才不紧不慢地插上一句:“我家师尊当年说道,寒林真人输的那一招,却不是因剑术法力不敌之故,而是因其心有杂念、道心不稳,若不然李道尊当年便已输了。”
那荷官微笑拱手:“贵客高见。”
赌场荷官并不能表明自家的看法,以免有误导操纵投注之嫌,往日里那荷官也对各方强弱闭口不言,只给赌场的赔率,今日说一句高见,也不知是客气话,还是真心赞同。
李靳到底是真的知道内情,还是咋咋呼呼跟荷官联合起来演戏,旁人看不出来他的身份,也雾里看花拿不定主意。
赌坊内却是又沉寂了一阵,突然有个人道:“如此,我也押三百两白银在寒林真人身上。”
那荷官却拱手笑道:“这位贵客却需待明日了,论剑大会开赌乃是娱情颐性,给众位贵客增点热闹趣味。若是赌得太大,就恐伤和气,因此赌场规矩,榜上每位真人身上的押注,若是超过千两黄金,当日就不再接受押注。”
那人顿时又道:“明日可还是这个赔率?”
那荷官又笑笑:“今日寒林真人身上押注到了千两黄金,足以证明众位贵客看好其夺魁,赌场自会略作调整,明日恐怕就不是一赔九了。”
旁边几人就又纷纷说:“这算什么事,难道这好处都给一人占去了?”
可说归说,却是谁也没那个胆色,敢一抛千金在同一个人身上。
路铭心挤在榜前看着,注意到榜上一个名号,立时就指着那名号道:“这人又是谁?这么眼生,赔率竟有一赔七,比路剑尊还高?”
她也变了装,还用障眼法伪装成了男人,那荷官就笑了笑对她道:“这位小公子莫急,择予真人的名号确实久未有人提起,其实正是近日重归师门的莫祁莫真人。”
路铭心本来想胜率比自己还高的人,没有一个她没听说过名号的,正准备挑一下这个榜单的错处,叫他们知道,在这里胡乱估计胜率简直是玩笑,却没想到这个人是莫祁。
她想起来顾清岚说过她打不过莫祁,顿时就被噎了一下。
噎住了之后,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就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清岚:“师尊,我们要不要押注?”
顾清岚微微笑了笑:“既然押李道尊的道友们这么多,我们就不凑热闹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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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三人虽也在榜文前引起了些许轰动,但那些人看寒林真人今日不可再押,也都又开始讨论押谁为好,不再注意他们。
既然顾清岚没让路铭心押注,他们也就从里面退了出来。
到了门外行人稀疏之处,顾清岚才笑了笑,低声开口道:“昔日绝圣真人说过我心有杂念,道心不稳?”
八十三年前,他还没有收路铭心为徒,正是心无挂念的时候,每日里不过修炼习剑,偶然修炼上进益不甚明显之时,就下山历练一番,重回云泽山后,总是能突破上一层。
那时他也从未察觉到自己道心不稳,输给李靳,也只当是技不如人,并不执着。
当年李靳从来没将绝圣真人这两句评语对他说过,他也没想到,八十三年前,绝圣真人竟已说过他道心不稳。
李靳笑了一笑:“我也反问了师尊,顾师弟清冷坚忍,一心向道,为何会道心不稳。那时我师尊却说,正因一心向道,不为俗世挂碍,也无任何牵绊,才反倒会易生杂念,道心松动。”
他说完后,就望着顾清岚,还笑了笑开导他:“我师尊说得太玄妙,我也不是很懂,我想也许是他老人家当年就在暗中将你同青帝的境界比较吧……但凡修道之人,若是离青帝的境界差了许多,不也是很寻常的事。”
顾清岚听着,却摇了摇头:“不……青帝即是我,青帝当年道法大成时,心境也同我当年一般无二,若说我道心不稳,青帝也是一样。”
他说着却又想起青帝中毒后,对尚是青年的洛宸种下心魔的那一幕,那一刻洛宸眼中,除却惊骇欲绝之外,却有更多担忧痛心。
或许当年洛宸谋害师尊,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是另有隐情?
又或许洛宸身为青帝首徒,日夜在师尊身边侍奉,比起其他人来说,也都更了解青帝一些?
若是青帝当年就是道心不稳呢?所以才会在飞升之后,仍旧留在尘世之间。
若是对天下的大爱,却并不仅是仁慈,而亦是贪恋红尘呢?
顾清岚只想了一想,就觉头疼欲裂,胸口亦是一阵剧痛,喉间也腥气蔓延。
当他回过神来,却看李靳已扶住了自己的腰,路铭心也在旁惊呼出声:“师尊!”
他愣了一愣,这才觉出唇边一片黏腻,却是方才那一闪神之间,他已吐了口血出来。
他抬手将唇边血迹擦去,笑了一笑,仍旧道:“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