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衾说得不错,他们在镜中两年有余,换到元齐大陆,却只是数个时辰。
众人皆有些恍如隔世之感,李靳想到自己若不答话,沈锦瑛只怕就要破门而入,忙应声道:“我们无事,锦瑛你进来吧。”
沈锦瑛已在门外唤了数声,此时终于松了口气,推门走了进来,看到自家师尊全须全尾地坐在那里,这才彻底放了心,道:“师尊,可是有什么事?”
琉璃镜一事太过诡谲,李靳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说,索性摇了摇头,想着过后再同他详细道来,他才刚摇了头,就听到身侧路铭心急着唤了声:“师尊!”
李靳忙转头去看,看到顾清岚以手按着腹部,脸色煞白靠在椅上,吓得忙去扶他:“顾师弟,你这是怎么了?”
顾清岚抿唇摇了摇头,他被送回来的时候,金丹虽已凝成实体,但其实尚未稳固,如今回到了灵气充沛的元齐大陆,他身为青帝之时的法力悉数涌回丹田,哪怕他一经觉察就竭力运功稳定真气,丹田处也还是剧痛无比。
他知道夜衾会选这个时机将他们送回,必定也是算准了此时他已可承受这样的法力,哪怕需要吃些苦头,也必定没有大碍。
他侧头咳了几声,觉到喉间血气蔓延,却也并没有无法压制,就轻声开口道:“李师兄,琉璃镜若是此次论剑大会的榜首奖励……那我必须拿到它。”
李靳被他吓得心里一紧,又看他此刻虚弱无比,却一开口就是这句话,不由愣了愣:“顾师弟,你这是……”
顾清岚闭目感到被放在桌上的琉璃镜和自己灵力之间那丝丝缕缕的牵连,张开双目,无奈笑了笑道:“琉璃镜已认我为主,若叫它落到旁人手上,只怕它要不干。”
李靳还不知道琉璃镜的镜灵就是夜衾,听到这里忙愕然了一下,就又开口道:“这也好办,待我赢过那些人,再故意输给你就好。”
顾清岚微勾了勾唇,虽然脸色还是苍白无比,那眸间神色,却是暗带笑意:“李师兄,你确定如今你真能胜过我?”
李靳也是同路铭心一般傲气十足的人,当年他在论剑大会上对着顾清岚,就从未想过让他一招半式,现下自然也从来没对什么人刻意想让过,最多手下留情不将对方揍得那么惨就是了。
他被顾清岚这么一激,眼眸也就又亮了亮,回想起来往日同他切磋时那种棋逢对手的畅快之感,笑了笑道:“你还是快些歇下……我等你在论剑场上遇到我。”
顾清岚又咳着笑笑:“那就好。”
李靳看他那苍白脸色,心疼得很,也不忍累着他,忙对路铭心道:“你快些扶你师尊回房调息。”
路铭心当然早等着这句话,就要拦腰去抱顾清岚,被他抬手推拒了,只是扶着她肩膀站起身来,示意她将桌上的琉璃镜收起,对众人笑了笑:“我先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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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到他的安危,路铭心什么都顾不上,将他扶回二人住着的别苑中打坐,还眼巴巴守在榻边看着他,生怕眨眨眼睛他就要不见一般。
顾清岚咳了几声,对她笑了笑道:“我无事,你将琉璃镜放下,去外面就好。”
路铭心当然不敢不听他话,却磨磨蹭蹭地道:“师尊,我就在门外,你有什么事,唤我就好。”
顾清岚微笑着点头送走她,待她关上了房门,他才闭了双目,在神识中将夜衾召唤出来。
他们一起回到元齐大陆,他就发觉除了自己法力涌回外,他和琉璃镜之间,还更多了一层牵连,这件上古法器,已认他为主,和他灵脉想通,成了能被他驾驭的法宝。
很快他的神识又站在了那道镜廊之中,夜衾也现身出来,笑了一笑道:“亦鸾,从此后我可是你的法宝,为你驱策了。”
顾清岚却没想到经此一役,琉璃镜会变成自己的法宝,无奈笑笑:“念卿,你可叫我有些骑虎难下了。”
夜衾也笑着:“琉璃镜一旦认主,法器之主就随时可召唤我出来,叫我为他做事……你忍心叫旁人驱使我?”
他笑着又顿了顿:“更何况你在琉璃镜的大千世界中渡劫成功,已通过琉璃镜的试炼,我即使不想认你为主,也是无法。”
顾清岚听到这里才明白,夜衾为何要将他们吸入琉璃镜之中,又为何助他解除心魔,原来在琉璃镜中渡劫成功,就是琉璃镜认主的试炼,夜衾故意不提,就骗着他这么收了琉璃镜。
夜衾笑了笑,又道:“我这也是为元齐大陆的修士考虑,琉璃镜一日不认主,就一日需要吸入修士,蚕食他们的法力来维持自身灵力,这却是我也无法控制的,琉璃镜认你为主之后,也算除去了这一大害啊。”
顾清岚听着就略带无奈地笑笑:“只是我无心功利,琉璃镜又是万众瞩目,我若想将琉璃镜留在身边,就必须在论剑大会上毫无败绩……念卿你却是督促我必定要取胜了。”
夜衾又哈哈一笑:“这次论剑大会,却不仅是道修的事,魔修不日也将卷入进来……亦鸾你本就应站在众人之上,又何须自谦?”
顾清岚确实无甚争名夺利之心,但确有济世救人之愿,就轻叹了声不再去提,转而问他另一件事:“念卿……我们走后,那个大千世界又当如何?”
他们在那里耽搁两年有余,北齐的江山是他们一手打下,后来建朝元齐后,诸多政务更是他和李靳一手操办,哪怕他凝聚金丹身子时好时坏,也未曾放下,着实耗费不少心血,如今既然离开,也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夜衾笑笑:“那个大千世界本就是元齐大陆的投影,当然元齐大陆也可算那个大千世界的投影,那里的你们本当如何,现在自然还会如何。”
他说着就抚了衣袖,让顾清岚看了那个大千世界的他们几人,本应经历的事。
在那里的前线战场,路铭心又对他横眉冷对了许久,却也渐渐解开了一些误会,更是在他病势渐重,不得不离开前线回到国都后,逐渐想起了二人幼时的事。
原来路铭心会对他如此冷漠,是因那年路铭心落水后烧得厉害,路之遥请来的太医不得不对她用了些重药,令她浑浑噩噩忘记了那一年间他们相处的事。
后来路铭心见了他,就会因脑中想要竭力回忆起那段往事而头疼欲裂,所以格外暴躁不通情理一些。
那个大千世界中的路铭心也并非对他无情,反而是因对他有情,心中备受煎熬反复。
待路铭心终于想起来那一年的事,就重新变成了那个不肯离开他身边,对他厚着脸皮死缠烂打的小姑娘,他们自然也就能终成眷属。
在那个大千世界中,他们也是在元齐建朝后不久,就被李靳赐婚,完婚做了夫妻。
只不过那个大千世界中的他没有法力支撑,又在那两年间近乎耗尽心力,他们完婚后不过第三年就病重而逝。
他望着镜中那个大千世界的路铭心,在他死去后悲痛欲绝的模样,也在心中暗暗叹息。
虽然他们没有一再错过,但仅能相守三年,对路铭心来说,也确实太过残忍了些。
夜衾看他脸上怜惜的神色,又轻声开口道:“在那个大千世界中,这丫头在你病逝后对天起誓,若能叫她在轮回中再遇见你,她甘愿受一世孤寂之苦,只愿能和你重逢。”
他说着又顿了顿:“在凡人而言,三十年既是一世……”
顾清岚抬头看着夜衾:“念卿是想说,那个大千世界的事,可以算作是我们的前世?”
夜衾就又笑着摇头:“大千世界变幻无常,就如庄周梦蝶,究竟是谁在梦中,又如何做得了准呢?”
顾清岚也不去纠缠于此,微微笑了笑道:“对了,若念卿能被我召唤,那无印的残魂也寄存在焚天剑上,念卿要不要见一见他?”
夜衾摇头哈哈笑了起来:“亦鸾,我在琉璃镜中已有百年,若我想看看无印,随时可见,只不过是他看不到我而已……他这一世错了许多次,我无法助他,也不知该如何再见他,就随他去吧。”
顾清岚点头表示明了,夜衾见他无话,也笑了笑道:“不过待此间事了,我倒是知道要去哪里寻他残魂……到时我会告知亦鸾。”
顾清岚明白他说得潇洒,但夜无印毕竟是他独子,在他身故后还受了那么多苦,他自然不会毫不怜惜心疼,为其筹谋,就又笑着点了头:“我明白。”
二人话毕,夜衾重新回到琉璃镜中,顾清岚也自行打坐调息,将那些重回的法力竭力归拢安顿。
这过程若要别人看,是苦痛无比,难以忍受,他却早习惯丹田中的痛楚,倒不觉得难忍。
只是当他打完坐回神,显然是早已等在旁边的路铭心就上前一把抱住了他身子,还凑过来吻他的薄唇,眼中更是落泪:“师尊……”
他这才觉出唇边还沾着不少血迹,就抬袖擦了,看着她微微笑了笑:“莫急,无事。”
路铭心抱着他又哭了一阵,才想起来什么,忙说:“师尊打坐入定三日了……昨天月沧澜那厮突然带人上山,说道也要参加论剑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