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微!含琳!”
宫落云疯了一般沿着朱红色的宫墙跑着,脚下几次磕绊,堪堪扶住墙壁。
发间的簪环叮当坠地,原本盘得整齐的发,散下一缕,自鬓边垂下。
今年的四月格外的热,因着剧烈的奔跑,汗水已经染湿了发根儿,身着的皇后常服也凌乱了起来。
上一次这般狼狈还是在宫府上下获罪之时。
宫落云停下脚步,扶着宫墙粗喘着,却见两个内侍前推后拉的拉着板车,上面的草席滑落的半截,露出若微毫无生气的半张脸,那双开朗的眼睛此刻紧紧的闭着,嘴唇微张,她定是有话要同她说!
好像有一只手,紧紧掐住自己的咽喉,叫她喘不过气。
宫落云捏紧拳头,迈开步子,只想跑得再快些,步子再大些。
却双眼一黑,脚下一软,张口想要哭喊,可连哭都哭不出来。
只能仍撑着一口气儿,“若微!含琳!你们等等我!若微!”
努力的跑着,大声的喊着,只是任凭她如何呼唤,她们再也不会来到她面前,软软的叫上一声“小姐。”
“娘娘!皇后娘娘!”
忽然来了几个宫婢死死的将她拉住,任凭宫落云如何也挣脱不开。“她们是罪婢,娘娘不能触碰!”
“放开!你们放开!”
疯了一样的打着那几个拦住她的宫婢,那些宫婢自然不能还手,也不敢遮挡,只能任由宫落云推打着她们。
“什么罪婢!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眼看着那两名内侍推着板车越走越快,转了个弯,消失在自己眼前。
宫落云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你们······你们也走了······
你们也走了······
爹娘离开我······萧允昭弃了我······
如今连你们也留不住······
绝望的闭上眼,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
“娘娘怎么出宫了?是陛下召见?”
宫落云缓缓睁开眼,看着顾箐箐高坐在六人轿辇之上,发间的二等东珠金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二等东珠?贵妃?
宫落云忍不住眯了眯眼。
“不过应该不是皇上召见娘娘才是,毕竟臣妾奉皇上口谕去御花园陪皇上赏花。”顾箐箐居高临下的看着宫落云,哼,心中无比畅快。
“陛下还说了,有臣妾和孩子相伴,这花才赏得有滋有味儿。”
宫落云瞪着顾箐箐,面色苍白,锦袖恰好掩住握拳的手,咬着牙道:“我的人到底是如何冲撞到你,叫你下如此狠手?”
顾箐箐摇了摇头,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微微一笑。
“娘娘说的这是哪里话?臣妾如今怀着龙子,给孩子积福都来不及,如何能做这等事?不过是皇上心疼臣妾和孩子罢了。”
顾箐箐说着扶了扶发间的东珠步摇,“说起来臣妾还要多谢娘娘那两个贱婢,否则也没有这贵妃之位。”
“你·······”宫落云刚踏出一步,就被身旁的宫人拦下。
这轿辇上如今可以金娇玉贵的贵妃,若真有个闪失,就算把他们挫骨扬灰也不够的啊!自然不敢让宫落云接近半分。
“顾箐箐!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让你如此恨我!”
顾箐箐听着她的话忍不住眯起了眼眸,哪里惹到?
宫落云,我不仅要你生不如死,还要你宫家满门血流成河!
不过眨眼之间,眸中的狠厉化成明朗,“娘娘说的哪里的话?臣妾一向敬重娘娘,怎会恨?只是敌不过陛下偏爱罢了。”
顾箐箐掩住唇,看着宫落云往御花园的方向跑,勾起了唇角。“还不快些?难道要陛下等本宫?”
宫落云跌跌撞撞的跑到御花园时,萧允昭正坐在亭中,身后还站着程宝林和俞宝林。
侍奉在御花园的宫婢,看宫落云面上寒冰一般,完全不似往日的温和,稍一愣神,就让宫落云跑进了御花园。
“皇后金安。”
宫落云无视那俩人的问安,直直走到萧允昭面前,“若微和含琳你是让杖毙的?”
萧允昭拧着眉,看着狼狈的不像话的宫落云,冷声道:“皇后不好好在宫中反省,来这里做什么!”
“是不是你!”双手握拳,急迫的怒喊。
“·······是。”搁在腿上的手不着痕迹的紧握成拳,片刻之后又缓缓松开。
面色清冷,眸底凌厉,站起身,缓缓步出亭子,“她们冲撞夕贵妃和腹中龙子,难不成朕还要······”
萧允昭尚未说完,只闻极清脆的“啪”一声,便一巴掌打偏了脸。
宫落云这一巴掌,吓坏了所有人。
一瞬间,众人苍白着面色跪在地上。
顾箐箐刚走进御花园就见着这一幕,饶是她在宫落云面前再猖狂,但在萧允昭面前也不敢添油加醋,只得跪在他们不远处。
“你的命、你所有嫔妃的命,你宠妃的命再加上她肚子里的孩子,加起来都比不过我的若微与含琳!”
宫落云气得全身发抖,眼尾冷冷的扫一眼顾箐箐,饶是他们之间种种,也不曾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对他。
“你们在我的眼里,连蝼蚁都不如!”
“你!”
额角青筋直跳,面色铁青的扬起手,却看着她泪珠儿一颗颗的掉了下来,终是收住了手。
紧咬着牙根儿,沉声道:“皇后病了,带回降鸾宫中,若再踏出一步,降鸾宫宫人尽数杖毙!”
······
宫落云闯出了降鸾宫,却仍未能与若微含琳话别,还生生惹怒了皇帝,幽禁于降鸾宫。
自那日之后,她再不肯着皇后服制,终日一身素衣,素带束发,更不带任何钗环首饰。
萧允昭给她的那串红色珠串,自然也被脱了下来。
反正他再也不会来,这手串自然也不必带。
只是偌大的降鸾宫,抬眼望去,再难见故人。
想找人说点什么,一回眸,找不到任何可诉说打趣的人。
宫落云看着服侍在降鸾宫中的人,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消失,除了谢嬷嬷,眼前尽是陌生的面孔。
监视也好,不叫她培养心腹也好,都无所谓了。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谢嬷嬷还在此?
凭着萧允昭对谢嬷嬷的信任,不是应该把她调去睿语宫照顾夕贵妃母子吗?
宫落云铺开宣纸,以笔沾饱了墨,顺畅的勾勒出女子身形。
画中女子耳下,一双坠着碎玉的耳坠子,是她送给含琳的,含琳终日不曾离身。
那双耳坠子,在含琳离世之时,可曾染了血?可曾碎掉?
忽然眼前又浮过板车上的那一幕,宫落云手上一重,闭起眼睛,不敢细想。
“娘娘,歇一歇吧,即便伤心,也要顾着身子才是。”
谢嬷嬷端了碗血燕放在宫落云旁边,“二位姑娘若知道娘娘如此不爱惜自此,定会伤心的。”
“她们会吗?”宫落云看着画了一半的美人图,眼睫眨了眨,“若真的会,为何我没有一次梦到她们训斥我?哪怕一次也好。”
泪珠一颗颗滴在的宣纸上,印染出大片氤氲。
宫落云看着画纸,揉成一团,哭着叹道:“又该重画了。”
“唉!”谢嬷嬷无奈的摇摇头,抬头看了看渐渐浓密的阴云,怕是要下雨了吧?
幸好雨过之后,便是天晴。
“嬷嬷,可否请皇上来一趟?”
谢嬷嬷忽然转身不理解的宫落云,心中沉甸甸的,也只好点头应道:“老奴去请。”
宫落云点点头,“多谢嬷嬷。”
如今怕是只有谢嬷嬷能请得动萧允昭了。
以前无论发生什么,她虽怨过,但从未恨过。
很快的,连那点怨都能释然。
只是实在不明白,自己的退让放手,难道连安安静静过日子都换不来吗?
到底是萧允昭过于狠心,还是上天不要她的身边有任何亲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