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宫落云如雪一般的长发垂在身后,软软的依偎在萧允昭怀中。
“云儿如今已经不好看了吧?不过阿昭也一样,满脸皱纹。”
萧允昭眼皮几不可闻的颤动了下,落在她眼中的目光不肯移开半分。
“谁说的,朕的云儿是最好看的。”亦如这么多年已经习以为常的一样,握住的她的手。
戴在他腰间的那只玉佩,与常年戴在宫落云腰间的玉佩因着他们相偎的身子而交叠在一起。
“云儿,你慢些走,等一等阿昭可好?”
萧允昭忍不住又搂紧了她,抵着她的额,“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在一起。你等等我,不要走得太快,可好?”
宫落云几乎已经是无力的手抚着萧允昭的脸颊,他只感到冰凉一片,只好以自己手,暖着她的。
“云儿不走,云儿一直等你,等着阿昭。”
宫落云轻轻的说着,忽然觉得喘得不行,只好歇息了一会,才又道:“所以阿昭不要着急,好不好?”
萧允昭点了点头,“阿昭不急,云儿也不要急,不要急······”
极轻的呢喃自珠帘后若有似无的流泻了出来,化作浓郁的悲伤。
垂落的珠帘外,皇子皇孙们跪了一地,面上哀戚,即便是已经执政多年,皇孙也已经渐渐长成的嘉元帝,也忍不住眼尾通红。
好一会儿之后,帐内传来萧允昭年迈的喑哑之声,“你们都出去吧,让朕和你们的母后待一会儿。”
一个初春的午后,阳光灿烂,春光正好,八十二岁的宫落云在萧允昭怀中带着微笑离开。
被萧允昭紧紧握在手中的这片云,在许多年之后,终究是散了。
宫落云的葬礼异常的盛大且隆重。
太后大丧,举国同哀,只是太上皇萧允昭自始至终却并未面露哀戚。
年迈的萧允昭坐在御辇之上,宫落云的灵柩与他不到一臂的距离。
就这样,萧允昭伸出手,唇角带着笑,一路扶着棺椁,自行宫送至皇陵,直到她沉睡之处。
棺椁入皇陵,众臣转身,萧允昭将腰间的玉佩解下,放入宫落云交叠的双手之中。
最后一次看一眼他的云儿,与他相伴数十载的,他的妻。
一滴泪终是忍不住自眼角滑下,滴落在她的双唇之间。
“你看,你不让我难过,我做到了。你说要笑着送你离开,我也做到了。云儿,你答应我的,可千万不能食言!”
萧允昭闭了闭眸子,最后一次握住她的手,入手是冰凉一片,但他只觉得暖意融融。
“云儿,你等我。”
三年之后,一个雪落之日,萧允昭看着窗外的纷飞的雪,勾了勾唇。
他与云儿这些年来不知看过多少次落雪,最是难忘的还是元康十三年正月初三,他带着云儿在琼海逢观的那场绝美的初雪。
“何需难过?”萧允昭看着跪在床边的儿子,唇角又上扬了些。
萧忱溪一愣,这等神采,自从母后离世,他便再也没在父皇面上见过,如今······
心中大恸,不自觉轻唤了声,“父皇······”
萧允昭摇了摇头,“朕马上就要见到你母后了,如今开心得很。你亦不必悲伤。”缓缓地说着,看着挂在榻边的宫落云的画像,眸中又是炽热的爱意。
“朕让她等了足足三年,不知她会不会生气?若真的生气了,也不知要用多多少车的好话才能哄得好她。你母后啊,从来都是柔和温婉的,只在朕的面前使小性子罢了。”
自口中流泻而出话语,带着解不开的笑意,混着无尽的宠溺。
萧允昭看了眼萧忱溪,挥了挥手,“你下去吧,朕累了。”
缓缓闭上眼,手中紧紧握着的是那一年云儿嫁入东宫时日,他们共结的发束。
九十岁的萧允昭殁在宫落云去世三年之后的雪落之日。
萧允昭一生极善书墨,所留墨宝甚多,但画的最多的还是美人。或坐,或站,或叹,或笑,或眼眸轻闭,或凝思于书本,或赏景观花的宫落云。
两尊棺椁终于静静地在皇陵中相会,千斤重的石门落下,隔绝世俗,至此在无人叨扰他们。
皇陵
“真是的,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宫落云咬了咬唇,却抱紧了他劲瘦的腰,这个胸膛,无论何时,总觉得叫她安心。“多陪陪孩子们不好吗?”
“可我想你。”萧允昭终于见着他分别了三年的云儿,她一如他们相遇那般倾城角色,温柔的眉眼甚是醉人。
目光忍不住贪恋着她的每一分,只缓缓道:“没有云儿的日子,朕才知道活着是这般痛苦······”
紧紧的箍住她的腰身,贴上了她的唇。
只有如此亲密的相贴,方能感受到她,方能安心。
横抱起她,二人一同坐在地宫中的床榻上,要她的身子紧紧的贴着他。
“阿昭,你答应我,下辈子,下下辈子,阿昭都是云儿的,好不好?”
萧允昭垂眸看着怀中娇软的过分的女子,薄唇一弯,缓缓的将她压在床榻之间。
“我们生生世世,不离不弃,比翼同心。”
地宫中,如春泉叮咚般的温声笑语缓缓地散了。
紧紧依偎的人影渐渐隐去,恢弘的皇陵内,又恢复了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