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瑜的新加坡之旅,结束来的比她预料的腰提前,来自国内的一个电话,让她不得不放下一切匆匆赶回国。
上飞机之后,南瑜的表情有些木。
像是还不能接受事实。
汤怀瑾在一旁安慰着她,“别着急,医院只是下了病危通知,还不到最坏的时候。”
她听到这话,慢慢地转了下头,眼睛里没多少情绪的盯着汤怀瑾看。半晌都没说一句话,只是眼睛眨啊眨。
两人在新加坡虽然只是呆了很短的几天时间,但是相处的实在好,南瑜像是打开了跟汤怀瑾相处的新技能,撒泼耍赖,这几天缠的汤怀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别人跟自己关系靠的太近的人,先开始南瑜缠他,他还有几分新鲜劲儿,这股劲儿没了之后,他就觉得有些厌烦。
他冷脸让南瑜不要闹腾,偏偏南瑜知道他只是没有牙齿的纸老虎,根本不管他那么多,该怎么缠着他。还是怎么缠着他。汤怀瑾态度不耐烦,却在心里有些习惯。现在她变成这幅一言不发的样子,汤怀瑾这心里,还真是有些接受不能。
这样的状况,起源于来自国内的一通电话,南新安打来,通知南瑜南老爷子病危的消息,让南瑜快点回国。
南瑜有些闷闷的。
真论起来,南瑜跟南维安虽然有那么多的恩怨在其中,却依然是天生的母女,割不断的联系。南新安对南瑜来说就更不一般了,在南瑜长期的孤寂的童年少年时期,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是让南瑜能打心底里认可是长辈的人,就是南新安。
反而是南老爷子,南瑜接触的不多。
可就算是不多,那也是南瑜的亲人。她,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
她无法做到漠然以对,心里会咯噔一下,完全是本能的反应。
飞机在沪上降落,汤怀瑾跟南瑜一起到了南老爷子抢救的医院。南老爷子从前一直在疗养院里住着,疗养院对身体虚弱的老人来说是很好的去处,但是对濒临生死边缘的老人,显然是不够用的。南老爷子是在昨日凌晨,被转院到这里。
正是何修仁所在的医院。
何修仁在医院门口等着汤怀瑾来,见面直接说:“突发心梗,我爸亲自主刀给做手术,目前还在手术中。”
何修仁所在的家族,三代为医,眼下的这家医院,就是何修仁的祖父从小诊所一步步开起来。如今何修仁的祖父已经年纪太大,不适合在工作在医务工作一线。现如今这家医院里,医术最高,甚至可以说在沪上。都数一数二的医术,就是何修仁的父亲。
由他来主刀,自然再好不过。
何修仁扭脸看看南瑜,补充着说:“你外公跟我爷爷有私交,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抢救。”
南瑜点头道谢。
她在接到南新安的电话后,就变的话很少,好似在新加坡那个开朗顽劣如孩童的她,只是汤怀瑾的一场梦境。
想到这里,汤怀瑾伸手将南瑜搂住了。
何修仁带路,汤怀瑾带着南瑜一路最快速度的感到了手术室外,南新安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手术室外。医院里的环境总是萧瑟。南新安一个人仰着头坐着,只是远远看着,仿佛都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南瑜心里抽着疼,她挣开汤怀瑾的手,快步上前,“舅舅。”
南新安反应的动作比平时要慢很多,就那样迟钝的扭头,在看到南瑜的瞬间,南新安这才伸出了手,“小鱼.......”
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好似下一个字出口。他就会情绪奔溃似的。
南瑜跑过去拉住南新安冰凉刺骨的手,轻声说着,“舅舅,我陪着你。”
对南新安,南瑜了解的多一些,对他心里对医院的恐惧,更是一清二楚。
当年南老爷子因为女儿南维安未婚先孕的事情,跟女儿彻底断绝关系。南老夫人心疼女儿,又拗不过丈夫,只能两边跑,南老夫人心疼女儿在外面受苦,后来有了南瑜,她就更心疼外孙女在外面受苦。为了能让女儿还有外孙女回家,没少跟南老爷子闹腾。
直把两人的感情闹的总是不欢而散。
后来南维安为嫁罗文,把南瑜送到了裴家。南老夫人更是跟南老爷子闹的天翻地覆,想要将南瑜接回南家。
只是那时候的南老爷子,根本不承认南瑜这个孩子是他的外孙。
南老夫人伤心过渡,又气怒交加,在家中的楼梯上晕倒,最终因颅内出血不治。南老夫人在医院过世的时候,守在她身边的只有南新安一个人。
后来南新安恋爱,他把他毕生的依恋都给了他心爱的女人。
却没有阻止命运的捉弄,南新安的爱人死于绝症,她最后的那段日子里,南新安陪同在旁,从那之后,南新安心如死灰,这才有了多年的居无定所,四处漂泊。
南瑜能感受到南新安此时的恐惧,经历过死亡的次数多了,对死亡只会愈发的恐惧。
却偏偏,事情总是在向更糟糕的放下发展。
手术室的门在半小时候被开启,走出浑身包裹着淡绿色手术服的中年医生,他有一张妙手仁心的脸,却说着世上最残忍的话。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南瑜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的意思,还跟她紧握着手的南新安就晕了过去。直愣愣的往地上倒,还好汤怀瑾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了。
何修仁说:“估计是情绪过激,我给你开间病房,你扶他过去休息一下。”
南瑜满心挂念南新安的情况,她是知道的,她的这个舅舅,对情之一字,看的有多重。但显然。此时此刻,南瑜根本走不开,没办法,南瑜只能让汤怀瑾帮忙把南新安送去隔壁病房。
因为这次的事情完全是家事,所以今天汤怀瑾来,没有带秘书。
汤怀瑾没多话,只是对南瑜说:“我很快回来。等我。”
南瑜点头。
汤怀瑾扶着南新安走后,医院的人拿来相关的文件让南瑜签。
何修仁的父亲态度温和的跟南瑜说:“节哀,南老爷子走的很安详。”
南瑜尽力表现的好一点,拿过护士递来的笔准备签字,“谢谢您。何叔叔。”
何修仁的父亲是来参加过南瑜跟汤怀瑾的婚礼的,所以南瑜算见过他,只是没想到再一次相见,是在这样的场合。
正低头准备签字,就听到医院走廊的另一头,有人撕心裂肺的吼,“等等!”
南瑜扭头,看到了急匆匆赶来的南维安。
按时间来推算,南维安应该是接到南新安电话的第一时间就往国内赶,并且南新安给南维安这个姐姐打电话的次序,应该在给南瑜打电话之前。
南维安身后跟着罗文、罗亚忆。
南维安跑的最快。几乎是用冲的速度到了南瑜以及何院长身边,她音调高亢,“我父亲怎么样了?”
何院长对南维安的态度就没有对南瑜那么温和了,他先说:“在医院,请保持安静。”
然后才公事公办的说:“心脏急梗,抢救无效,家属请节哀。”
谁没想到事情会在这一瞬间发生转变,南维安突然大声指责起来,“你胡说!我父亲明明身体很健朗!他怎么可能会死!一定是你,你这个庸医!一定是你!庸医!草菅人命!”
不仅只是说说,南维安甚至对着何院长挥手挥脚,大有大打出手的趋势。
南瑜心急之下,一步就跨在何院长的身前,挡住南维安的攻击,“你冷静一点。”
这里是沪上最好的私利医院,而何院长,是这里医术最好的医生之一,又是院长。在南瑜心里,对医院的医务人员总是怀着很深的敬畏与崇敬的,尤其还是何院长这样的长辈。
没想到南维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南瑜这么一挡,南维安的炮火自然就全力的向南瑜猛攻而来,“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你盼着我父亲死!一定是你害死他的!你个扫把星!你怎么还不死!”
南维安的情绪完全失控。
跟上来的罗文急忙拉住南维安,罗文是在沪上长大,长成后才出国去的,所以在国内还是有一定的人脉,所以对何家人,他还是知道的。
制止南维安之后,罗文对着何院长一声声的道歉,“我妻子是伤心过度,情绪反常,多多包涵。”
何院长就南瑜身后,南瑜听到他‘嗯’了声,口头上没有多计较。不过冷淡的声音还是能听出些他的情绪。何院长在何修仁回国接班之后,已经渐渐的退居二线,现如今能让他主刀的手术并不多了,不是他医术不好,而是太好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满世界做最新医学科研的宣讲,能在沪上亲自主刀,那是多少人求爷爷告奶奶都求不来的。
这样德高望重的大夫,居然会南维安指着鼻子骂‘庸医’,心情可想而知。
南瑜都不敢回头去面对他。
何院长不愿意久留,很快就离开,倒是医院其他的工作人员,此时只能站在南瑜身边小声提醒,“死者确认书,家属请签字。”
“不准签!”南维安推开箍着她的罗文,吼着南瑜,“你算是什么人?凭什么你签字!”
南维安今天的表现实在出乎人意料,南瑜尽管不愿在医院跟她吵起来,可是她如此行径,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你够了!外公人还没推出来,你就这里吵闹,难道你做的就对?”南瑜反问之后,转身跟护士说:“她情绪不稳定,很有可能发展成医闹,如果有必要,请报警处理!”
护士诚恳的点点头,这家医院是私利的,所以平时医闹事件几乎没有。这位护士还是从新闻中了解到外面公立医院现在的形势,她真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还在手术室里,刚刚离世,女儿就在门外吵闹不休!
南维安完全不管不顾,理直气壮,“我医闹?我这是要伸张正义!我父亲的身体,我最清楚,他怎么可能突然离世!一定是医院的人不尽职!你这么急匆匆的签字,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罗夫人,如果你在这样诬陷我太太,我想咱们只能法庭见了。”
汤怀瑾送完南新安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南瑜一个人站在病房门口,一个人面对南维安的指责,罗文的冷眼,以及罗亚忆的嘲讽。
尽管南瑜的脊梁挺的笔直,脸上的表情也是强硬的,不好欺负的。她越是这样,汤怀瑾就越心疼。
不是不明白,如果放着让南瑜自己来处理,相信她可以将今天的事情用智慧的方法处置过去。但他心疼的,正是她这份不得不硬撑,不得不冷静的状态。
明明,这样的时刻,是该悲伤的,是该缅怀亲人的。
到了南瑜这里,却成了这样冰冷又残酷的场面,汤怀瑾心尖发冷。
他语气冰冷的对罗文说:“罗家的教养,可真是让汤某开了眼界。”
按辈分说,南维安是南瑜的母亲,罗文虽是不是生父,却也算是继父。两个人都是汤怀瑾的长辈,但是此时,汤怀瑾的口气完全没有半点对长辈的尊敬。
罗文不可能忽视汤怀瑾所说的话,他辩解了句,“这是南家的家务事,我们不宜插手。”
这话是表明他不是南家人不宜插手,更是在对汤怀瑾说,你也不是南家人。同样不宜插手。
汤怀瑾凉笑,“不,凡是牵扯到我妻子的事,都是我的事。再者说,外公生前将南家的一切都托付在了我的手上,我自然有扞卫南家的权力。至于罗先生,外公并没有跟我提过你半句。”
罗文一张脸,青青白白,变幻着模样。
他本以为说出一句‘南家家务事,不宜插手’就打住了汤怀瑾的嘴,没想到汤怀瑾会如此不留情面的反击回来。
罗文当年跟南瑜闹的关系恶劣。即便后来他又不敌心中所恋,重新娶回南维安,但是内心深处总还是有些疙瘩。加上南维安这么多年跟娘家关系冷淡,所以他也从没想过要跟南瑜维护好关系。
事到如今,就成了南老爷子临终的嘱托里,半句他罗文的名字都不提的尴尬场面。
南维安岂容任何人对罗文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对自家老公的维护,是上升到人生最大任务的境地的。
“你凭什么说你罗叔?他好歹是你在长辈!你汤家的教养呢?”南维安今天是真的豁出去了。
罗亚恒去年在国内比赛展露头角,过农历新年的时候,罗亚恒回洛杉矶的罗家,受到的瞩目与看重,是南维安这么多年来最不想看到的场景。但偏偏。它就发生了,不仅发生了,还朝着南维安最恐惧的地方而去。
罗亚恒不知道是突然开了窍,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当然南维安更趋向于他是背后有人指使的。
回到家族的罗亚恒,半句不提南维安曾经对他的刁难,谦逊又低调的接受着各方对他的赞美与褒奖。罗亚恒越是这样表现,罗文对这个儿子的改观就越明显。罗文年轻时爱恋南维安,后因南维安被玷污,他伤心出国,胡乱娶了罗亚恒的母亲。
他们的婚姻是悲剧。不仅没有感情基础,还在生罗亚恒的时候,夺走了一条人命。
罗亚恒是罗文并不期待的孩子,又因为天生丧母,自身体弱,极容易被忽略。罗文重娶南维安之后,失而复得的感情最是强烈,当时的南维安想要什么,罗文都倾囊相授。又因为南维安在罗家的长辈面前经常受委屈,罗文对南维安的所作所为就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其中就有对罗亚恒的长期忽略。
只是。在浓烈的感情都有变淡的时候,尤其是这些年南维安逐步在罗家的企业里掌权。处处为自己争权夺利,女人独立有才干,男人会很欣赏。但是如南维安这样,疯狂的毫无理智的想要掌控更多的权力,就令人厌烦。
正在罗文对南维安的所作所为产生不满的时候,罗亚恒在国内参加比赛,声名鹊起。
作为父亲,罗文自然骄傲,也让他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与其让南维安逐步控制他的企业。还不如传给儿子。
父传子,这也完全符合传统的礼教。
有了这样的想法,罗文就在今年的新年期间,向家人以及公司的同仁,流露出会传位给罗亚恒的心意。等于为罗亚恒的接班,迈出了第一步。
这一切的一切,如何能不让南维安恐慌。
就在刚才赶回国内的飞机上,南维安怕的全身都在发抖,她很怕南老爷子会死。
曾经那个强悍的,能用皮带打的她满身是伤的父亲,怎么会死?
直到回国的这一刻。南维安才惊觉,她很可能会一无所有失去一切!没了父亲,南家的一切都归给南瑜掌控,而罗家,罗文想要将一切都留给罗亚恒的心意已经浮出水面。
左右,她南维安都占不到好处。
可是她的未来怎么办?她的罗亚忆年纪好小,还要靠她这个母亲呵护成长,她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她的小忆打算。
南维安很清楚这些年她对罗亚恒做过些什么,她心里明镜似的直到罗亚恒一旦成为罗家的掌权者,那么她还有女儿。绝没有好日子过。
思前想后,南维安只能放手一博,南家这边的财产,是她不能放弃的,有这份财产在,她跟女儿,在未来跟罗亚恒争夺家产的过程中,就多了一分筹码。
万一争夺失败,她们母女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南维安想,南瑜想要拿到南家的财产,首先名不正言不顺。没听说过谁家分财产,不分给儿女,分给外孙女的!
至于汤怀瑾,南维安认为,以汤怀瑾的家世,他根本不会在乎南家的这点产业。
所以此时,南维安对汤怀瑾,简直是恩威并施,先说完汤家的家教,又开始说:“你汤家再怎么厉害,那也得讲理!现在去世的人是我父亲,我作为直系亲属,我才拥有处置权以及继承权。”
汤怀瑾才懒的跟她扯这些心眼,直接拿过南瑜手中的确认书,签字。
交给护士后,汤怀瑾说:“先妥善安置在太平间,我们会尽快准备告别式以及身后事。”
护士对汤怀瑾当然是更信任的。
毕竟汤怀瑾跟何修仁的好关系,这家医院里的人无人不知。
签字之后,南老爷子的遗体从手术室中推出,看到南老爷子尸体的瞬间,南维安失控大哭起来。无论心里有多少对利益的阴谋算机,真正见到死去父亲的这一刻,她还是亲情主宰了一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罗文难掩悲伤,罗家跟南家是世交,尽管这些年冷淡下去,可罗文少年时,也是南老爷子很喜欢的后辈,感情总归是有的。
在哭声以及消毒水的味道里,南瑜眼睛难免发热。
这世上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又少了一位。
南老爷子无论心里是算计着什么,可是在南瑜能接触到他的这段时间,他对南瑜总是不错的。上一次汤怀瑾受伤,南老爷子拖着病体,还是带着儿女去汤家看过汤怀瑾,关心小辈的同时,也是为了让南瑜在汤家腰杆更硬些。
人死了,所有的好就都浮现出来了。
生离死别总是伤神又疲惫的。
南瑜被汤怀瑾带到给南新安特开的病房里,让南瑜坐在沙发上休息。
“坐着别动,真当自己是铁人。”
南瑜脑袋往他怀里埋了埋,有他在她身边,她其实满心感激。
安顿好南瑜,看着南瑜小歇过去,汤怀瑾拿起西装给南瑜盖上。自己准备出去安顿下手头上的自己事。
哪里想到,他走出病房才拿起手机,南维安就突然的出现在他面前。她刚哭过,脸色带着微微的青色。因她的出现,汤怀瑾缓缓的将手中的手机放进裤兜里。
南维安只身一人,并不见罗文的踪影,她开口跟汤怀瑾说:“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