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乃东吴公主,孙仁是也!”
那位戴着女人面具的女客一开口,便引起茶馆里的茶客们的一阵骚动。
原本在东吴,女性的地位不高,就算被男人带上街来,也被命令不能随便说话,就算是张扬如孙仁公主,她微服上街,也收敛了自己的行为,从不与外人交谈。
可是这名女子,却不顾自己身份,上台招摇,而且还胆敢扮作东吴的弓腰公主。
仁公主一见此人,顿时怒火中烧,几欲暴起。
杨林拦住了仁公主,说道:“公主殿下,你曾经答应过不才,无论何时,都不能生气,难道说公主要失言于不才?”
杨林的一句话,令仁公主立即安分了下来,杨林便又道:“公主殿下,其实你不必迁怒于她,这位女子其实也可以是公主学仿的,吴地女人地位低下,可是这位女子,却冒天下之大不韪,毅然上台,与男人们争辩,此种勇气,试问有几人能及?”
听杨林这么一说,仁公主倒也规矩了一些。
自从和杨林相遇以来,杨林就隔三岔五的向仁公主传播一些“女子不亚于男子”之类的论调,仁公主听得腻了,但也从来没有想过应当如何去做,这位贸然上台的巾帼女子,倒也开了一个先河。
不过虽然孙仁忍住了心中的怒气,但是这位女子与茶客们的互动,却着实令仁公主听不下去。
只听得那位女子,以娇滴滴的口吻说道:“妾身即将嫁于曹操,遥想年少之时,被奉为掌上明珠,但不想却身为女儿身,自古以来,女子只是男子的陪衬,纵然是出生在江东孙氏,也无法幸免,此番为了使江东免于战乱,妾身虽不情愿,但也只能依了民意,恨然出嫁了。”
女子的口音说得很悲悯,虽然她所说的并非是仁公主切实所想,但也触及到了仁公主心中的伤口,仁公主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然而当女子模仿着仁公主的口吻,将一番心理感情都表达出来之后,众位茶客,竟然开始连番的叫好!
“好!”、“好!”、“好!”……
这些叫好声,与掌声辉映起来,仁公主听得非常的刺耳,她听不下去了。
见公主快要发飙了,杨林便立即带着仁公主离开了经略茶馆。
公主沉默不语,任由杨林带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里。
“公主殿下,这间经略茶馆,正是江东民意的写照,前不久,主公也曾经微服来过此处,当时有人模仿主公的模样,说了一下大逆不道的话,主公非常生气,将那人关了好几天,差点饿死。”
“是吗,兄长也……”
原来自己并非是第一个被气恼的人,仁公主稍稍有些宽慰,不过转念一想,原来江东的民意对自己这么的不客气,这真令仁公主心中寒冷。
杨林趁机说道:“公主殿下,在来到了这间茶馆之后,你还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吗?当你发现了,原来自己牺牲一辈子的幸福,只是换来了这样一群狼心狗肺的人的安稳生活的时候,你还会认为,自己嫁给曹操,是正确的决定吗?”
杨林连番发问,仁公主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心情如冰块一般,而杨林的问题,更令她无所适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仁公主用力的摇着头,她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
可是杨林却并没有管此时已经接近于狂乱的仁公主,径直说道:“公主殿下,其实你也不必悲伤,因为这就是人心。”
“人心?”
仁公主不懂,茫然的看着杨林。
杨林又道:“公主殿下,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为了自己的利益,都会牺牲他人。东吴的百姓,为了幸免于战乱,便不会对公主殿下的牺牲心存感激,他们会因为你的牺牲而叫好……其实不仅仅是这些市井草民,就算是东吴的重臣,也同样是心怀鬼胎,张昭、虞翻、薛综……这些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甘愿牺牲公主殿下一生的幸福。
不仅仅是东吴的重臣,就连高高在上的主公,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因为惧怕曹操的兵力,为了保住自己东吴之主的位置,主公他选择了割舍兄妹之情,在富贵和权力面前,兄妹之情又算得了什么?”
杨林的一番话可以说是火上浇油,将仁公主心中的那团火点得更旺了。
不过虽然杨林在挑拨仁公主和孙权之间的兄妹之情,但是这一次,仁公主却没有发难。
照着杨林的话说,整个东吴,根本就没有一个人真心对仁公主好,他们都将仁公主当做是换来和平的工具而已。
“那么,你呢,杨林?”
仁公主的脑中一片乱麻,犹如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询问杨林,不过杨林的答案,似乎也不是仁公主喜欢听的。
“公主殿下,如果不才此时说,对公主殿下是忠诚的,公主殿下会相信吗?”
杨林的话如同是冷水一般的泼向仁公主,仁公主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这么说……你也……在利用我……用我来换取自己的荣华富贵……”
如果杨林也信不过的话,仁公主真不知道自己能信谁了,而杨林见公主伤心欲绝,便立即话锋一转,说道:“公主殿下,不才资质鲁钝,实在不善于言表,但若说不才在利用公主殿下,只怕不才自己也不相信。
不才自己,也不知道心中是怎么想的,总之打从不才第一次见到公主殿下,便下了一个决心,那就是要帮助公主,让公主的脸上永远微笑,那一天,不才为了公主挨了板子,性命危在旦夕,但不才却并不后悔,心想,为了公主殿下,就算是立即死掉了,也心甘情愿。”
杨林表达出了心中的感情,而仁公主也因此而感动,弓腰公主这才放下心来,知道杨林只怕是整个东吴唯一对自己忠心之人了,若不是如此,杨林又怎么会为了自己而罔顾性命,差点死在兄长的杖责之下?
对于仁公主来说,虽然和杨林相识的日子不长,但是杨林却给了仁公主一种温暖,这样的温暖,当仁公主处于绝境之时尤为珍贵。
想想自己距离被逼出嫁曹操,只有短短的一个月的时间了,仁公主心中难受,但是杨林对她所说的一番话,却令仁公主又燃起了希望。
“杨林,你要救我!”
仁公主终于开口了,这是她第一次开口求杨林,虽然语气依然高傲,但是却和之前态度判若两人。
杨林微微一笑,便道:“公主殿下,不才虽有些能耐,但也不能使枯木逢春,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公主殿下若想摆脱困境,并非不才一人所能为。”
杨林的话,仁公主听得不太明白,便又问:“杨林,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你要将话说明!”
杨林缓缓解释道:“公主殿下,以今时今日的局势来看,你就如同病人,而不才便是医者,医者虽有意,但若病人不想治病,这病也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公主殿下,你让不才救你,那不才则要反问你一句,你是要治标还是治本?”
仁公主听懂了杨林的话,说道:“我要你想办法,让我不用嫁于曹操。”
杨林道:“如此说来,公主是要‘治本’?”
仁公主点点头,杨林又道:“既然如此,公主便要狠下心来,当今东吴,臣工们巴不得公主早早嫁给曹操,如此一来,他们便能够不为郭嘉之死而被曹操迁怒,民众们也想公主嫁给曹操,这样他们就能在江东之地苟且偷生,主公也想公主嫁给曹操,这样他就能够安稳的坐在主公的位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整个江东,唯有不才愿与公主共存亡,因此,希望公主,要竭尽全能的配合不才。”
“那是自然!”
仁公主语气坚决,杨林便也再无忌讳,接着往下说。
“公主殿下,不才曾经说过,你若想不嫁给曹操,唯有破釜沉舟,奋力一搏,若主公还是旁人,你永远会被当做是讨好曹操的棋子……纵使主公不将你嫁给曹操,为了东吴的利益,他还是会将你嫁给其他你不喜欢的人的。”
“……”
杨林言之凿凿,仁公主听得五味杂存。
“难道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仁公主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忧伤,杨林听得出来,那是仁公主心中对于亲情的一种不舍。
不过这种不舍,正是对于仁公主来说的大忌!
杨林劝说道:“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纵然是春秋时的霸主齐桓公,也无法阻止子嗣相残,历来王侯家,都毫无亲情可言,若是心软,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当今天下大乱,英雄辈出,江东基业来之不易,对于公主殿下来说,是千载难逢之机会,公主若不抓住,只怕万劫不复。”
杨林的连番劝说,如同针一般刺进了仁公主的耳中,但是仁公主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虽然擅长弓马骑射,但仁公主毕竟身为女子,也有柔软心肠,她怎么会去想加害自己的兄长?
“杨林,那可是我的兄长,他自小看我长大的……”
仁公主的眼中含着一丝泪水,杨林知道,事到如今,再怎么说,仁公主也听不进去了,于是只得改口。
“公主殿下,不才刚才所说,是一劳永逸的上上之策,若公主殿下觉得不妥,那不才自有中策和下策。”
孙仁公主一听杨林还有中下策,立即转悲为喜,问道:“你倒是说说,中策和下策是什么?”
杨林道:“这中策,便是公主殿下嫁到曹操处,使个计谋溜走,到时候,我们就一口咬定,说是曹操将公主殿下弄丢的,并且找曹操要个交代,此法虽可行,但只怕公主殿下日后只能躲躲藏藏过日子了。”
仁公主道:“曹操乃枭雄,他若娶亲,必定守备森严,哪里那么容易逃跑的,杨林,你的这个计策,恐怕不可行。”
既然仁公主当面否定了自己的计策,杨林便又道:“既然公主殿下上策和中策都不选,那么不才就只有下策了,这下策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公主须听从不才的计谋,能将婚期拖一时是一时。”
仁公主依旧不懂,而杨林也不顾男女之别,将嘴凑到了仁公主的耳边,在仁公主的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仁公主一听,顿时面有喜色。
“杨林,真有你的!”
仁公主露出笑容,杨林看得出来,这位弓腰公主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了。
“公主殿下,还请你放心,只要有不才在一天,不才就不会令公主嫁到曹操那里去——不才在此立誓!”
杨林说得信誓旦旦,在吴地,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都是非常重视承诺的,既然杨林在仁公主的面前立誓,仁公主自然非常放心。
“杨林,我要感谢你,唯有你,让我不再害怕。”
仁公主心怀感激之情,与杨林惜别。